御煞 第376节
  有这样玄妙的显照,意味着实则在熔炼的过程之中,那血煞道的孽修便已经被动的“自愿”燃烧精气神三元,以性命血祭这铜精法螺,因而在法螺有所成就的同时,精气神三元的余韵尤还残存于其间的某种意象。
  当然,对于淳于芷而言,这些便显得不大够看了。
  她只是漠然的瞥了那蛟龙妖炎一眼,继而再扬起手来的时候,便是赤红的凤凰天火显照,此时间不仅仅是将手中的铜精法螺的外壳与灵浮道场的内里尽数容纳入其中,使二者相嵌套,继而熔炼为一体。
  连带着,那一缕蛟龙焰火也被淳于芷的凤凰天火视之为灵材的一部分,一同纳入其中煅烧去。
  事实上,这宝器熔炼的过程,其中的九十九步,早已经在先前的筹谋之中彻底功成。
  这会儿,只消淳于芷在闪瞬间落下那定鼎的一锤。
  果不其然,只电光石火之间,忽地,先是有着沛然的灵光裹挟着磅礴无匹的生灭之力要从淳于芷的掌心之中洞照在天地间,可是紧接着,不等那灵光真个洞照,某种无上圆融的意蕴便已经复又将那一枚袖珍至极的螺壳包裹。
  于是,倏忽之间,宝器便陡然间灵光黯灭了去,进而,某种极为晦暗的隐逸之气韵将整座螺壳宝塔笼罩,那极有韵律的不时间在法螺上兜转的灵光不再显现,其上那时常随之洞照的道图边角与篆纹碎片也尽皆消隐。
  只眨眼间再看去时,连带着其上那无上宝材的外象也极难再被洞见,伴随着外壳与内蕴的福地洞天的相互嵌套乃至于熔炼为一,那属于无上宝材的菁华也在凤凰天火的煅烧之中,彻底贯穿了这一件须弥宝器的始终。
  于是,历经了这么长久的蕴养与淬炼,仔细看去时,那焰火之中如今悬浮着的,与寻常的法螺又浑没有了甚么分别,那晦暗且隐逸的外象恒久不变,愈见得古拙与寻常。
  而伴随着这样的变化,则意味着楚维阳昔日里所谋划的诸般,在淳于芷的手中已经轻而易举的完成。
  其过程之顺利,甚至教此间淳于芷都无需用全数的心力来看顾养炼的过程,反而是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了不时间的凝视那道虚悬着并且以极缓慢的速度消散的须弥门扉上。
  师雨亭许是也在用这样的方式隔空看顾着那宝器最后一步的进程。
  但也许因为不好因为己身之动而引人注意的缘故,又或许是师雨亭这里多少也有些复杂情绪,总而言之,师雨亭的身形未曾从那道须弥门扉之中现身。
  于是,淳于芷那清丽的眼眸最后一次故作不着痕迹的从那道溃散开来的须弥门扉上扫过之后,她方才屏气凝神,复又轻轻拂过眉心。
  紧接着,是楚维阳的道图灵光洞照,打入那法螺之中的时候,随即见淳于芷同一时间将法印祭起,遂有浑厚的法力裹挟着,牵引着法螺直往海眼漩涡之中飞遁去。
  ……
  而此时,外海的另一边,无视了那左近之地若有若无的吞吐着辰光而洞照纯阳之力的磅礴威势,浩渺的水汽烟波之中,是九元螺圣立身在半悬空中。
  老螺圣虽然面朝着的正是五行宗老掌教苦战的方向,可是此刻,老螺圣的目光却接连不断的自外海的几个方向扫过。
  没来由的,老螺圣有些心底里的悸动生发,仿佛此刻有着甚么事情,牵动着自己的因果运数。
  可到底化形大妖,本也不善感应这个。
  而且此间天机何止是紊乱,几乎因为五行宗老掌教的苦战与诸位金丹境界大修士的合力出手,简直成了一团乱麻,教人只感应去时,便顿觉心神散乱。
  而也正因为心神的散乱,反而愈发教老螺圣心中的悸动愈演愈烈起来。
  因而,老螺圣横扫过外海的目光,愈渐的惊疑不定起来。
  他甚至有心思施展些搜寻气机的道法,可是枯瘦的手掌拢在袖袍之中,数度已经腾跃起了血元的灵光,却又兀自黯灭了去。
  纯阳宫的大修士们经年少有涉足外海,因而,气势上显得过分的凌厉了些,那北斗七星法阵的杀念蒸腾,也甚是迫人。
  只是老螺圣立身在这里,都已经被他们冷厉的神念接连洞照了数次,老螺圣几乎可以笃定,只消自己再有甚么气机波动,今日怕是又要生出一番无端苦战来。
  不论彼时会否有甚么流血事件,只是自己欲要探寻感应气机的想法会注定落空。
  如此思量,这一番恶战便也愈发显得没大有必要起来。
  当然,熄去了“挑事儿”的心思,但是老螺圣仍旧未曾放弃隔空间的感应。
  愈是金丹境界的大修士,便愈是笃信这般的心神示警。
  老螺圣确信是有着甚么对于自己而言负面的事情在诞生。
  而伴随着时间短暂的逝去,那隐约之间教他有所感应的诸般方向,泰半被他排除,只剩了那么少数的几个方向,始终被老螺圣的目光观照。
  最后,连这几个方向之中,似乎也被老螺圣要有所甄别。
  眼见得,老螺圣在这其间望向那外海深处的目光愈渐的频繁了些。
  忽地,此时间一道苍老而悲恸的声音回响在了天地间。
  霎时间,原本稍见明朗的天机被彻底搅乱。
  老螺圣皱了皱眉头,终还是偏过了目光,重新落回到了那片战场上去,却是正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是天泰道城的谢氏老祖出手,隔空祭出了一枚满是铜锈痕迹的九节骨钉,此时自五行宗老掌教的天顶而没,直至贯穿去了椎骨之中。
  以此定鼎一击,生是钉死了五行宗老掌教的性命!
  第474章 他生缘会更难期
  老掌教那最后存余于世的凄厉悲恸的声音尚还在外海的悬空之中翻卷的时候。
  忽地,随着那道九节骨钉的祭出,谢氏老祖的身形随即踏着翻卷的水汽,立身在浩渺层云之中。
  此刻,祭出法器,定鼎了最后一击的谢氏老祖吸引了世人的全数目光。
  一鲸落,而万物生。
  一位金丹境界大修士的殒命,尤其是身位五行宗的老掌教殒命,注定要以其性命“造化”许多。
  早先时诸修尽皆出手,如今到了攫取他们应得的那一份的时候了。
  于是,作为定鼎一击的谢氏老祖,虽然是在最后关头出手,可是承担了生死的声名,此时间反而是最先有所动作的。
  霎时间,伴随着隔空复又是一道手印打落,霎时,那原本自天顶没入的九节骨钉倏忽间复又从老掌教的尸骸之中抽取了出来。
  只是仔细看去时,那九节骨钉洞照在悬空之中,其上却浑没有甚么模糊的血肉粘黏,浑似是自那骨钉镇入道躯之后,便洞入了另一方虚浮的天地一样。
  可是那九节骨钉上面,又并不像是甚么都未曾沾染。
  那铜锈色变得更为幽深,接连不断的有着晦暗的幽光从九节骨钉上游走。
  甚至,伴随着元气与煞气的灌涌,丝丝缕缕的死气黑烟更进一步的显照出来,萦绕在了九节骨钉上面。
  这般极尽晦暗的外象,旁人探看去时,许是于寻常之中无从洞见,但是对于金丹境界的大修士而言,却观瞧的甚为明晰。
  那九节骨钉自天顶没入,贯穿了老掌教的泥丸宫,洞破了灵台,在将老掌教的魂魄本源搅碎的时候,那些残碎而且纯粹的心神力量便已经烙印在了那些铜锈痕迹上面,继而,是掌教那老朽的道躯之中被长久岁月养炼而出的死气,也被骨钉尽数吞纳、拔除。
  瞧见谢氏老祖的动作,不少隔空观照而来的大修士有所疑虑。
  毕竟,只这样看,谢氏老祖从中攫取的未免太少了些,反而是不少已经出过手的金丹境界大修士,面露出了些许思索神色。
  也正因为这般所有所思,他们反而未曾紧跟在其后出手,仍旧静静地等待着谢氏老祖这里的后续变化。
  果不其然。
  只闪瞬间,当那裹挟着老掌教残碎魂魄力量与道躯死气的九节骨钉重新飞遁至谢氏老祖面前的时候。
  忽地,老祖的脑后洞照出了镜轮,无量神华的映照之中,是一卷宝图从中悬浮,继而映照于世,落在了谢氏老祖的手中。
  继而,宝图展开,其上描绘着一道玄色天河入海图,仔细看去时,河浑似是玉髓河,海浑似是外海。
  可是河海却尽都是承载着谢家《云霁经》意蕴的玄色,其上浮冰遍野,星散开来,浑如以《云霁经》所承载的诸般术法神通。
  而紧接着,在那宝图画卷极尽于朦胧模糊的边角之中,一道道细密的水系自河海间蔓延出来,浑似是描摹着这人世间的水系舆图,细细看去时,却是篆纹符箓的纹理。
  这是谢氏老祖的本命法宝。
  其上所洞照的,是宝器的玄妙所在,亦是谢氏老祖的道果意蕴。
  可是在这一刻,宝图上的玄色愈演愈烈,那愈见得纯粹的玄色,渐渐地,好似是没有了河海水相的模样。
  而与此同时,那人世间的水系舆图,那些承载着篆纹符箓的纹理,在这一刻,忽地倒卷开来。
  某种相悖的道与法,开始愈渐得从那宝图上接连变化与更易着。
  这种变化好似并非是突兀发生的,其变化本身奇诡,但又颇具自然自然的流畅感觉,好似是为得这一刻的变化,谢氏老祖早已经于心神之间预演了不知多么久远时间的章法。
  而也就在这一刻,那九节骨钉已然遁至了谢氏老祖的面前。
  忽地,那满蕴的幽光与黑气大盛。
  此时间,哪怕是没有着甚么炽热焰火的煅烧,倏忽间,那九节骨钉便这样在老祖的面前融化开来,化作了承载着铜锈颜色的一泓玄色水光。
  下一瞬,这一泓玄色水光,便这样倏忽间裹挟着幽光与黑气,没入了宝图之中。
  以一位金丹境界大修士殒命的诸气为底蕴,霎时间,那宝图之中的变化定鼎,并且陡然间迸发出了其极为高邈而牢稳的磅礴气势。
  那是彻底变得陌生的水系舆图,浑似是这无垠阳世的某种倒影,那绵密的水系流淌着教人端看去不寒而栗的幽寒与悸动的力量。
  那绵密的水系之中,原本流淌着的玄色在道与法的变化之中,先是变成了混朦的昏黄颜色。
  但紧接着,许是诸浊气尽数显照,愈渐得诸阴浊煞酝酿,复又自昏黄蜕变成了玄色。
  而与此同时,谢氏老祖那苍老,但却显得激涌的声音,响彻在了天地之间。
  “今日,诸宗见证,吾天泰谢氏,立忘川黄泉之经法!”
  话音落下时,谢氏老祖回首,看向了天南之际。
  而像是应和着老祖的回望一样,天南之际,离恨宫的大长老自层云之中显照出了身形来,隔空探看着谢氏老祖的道图。
  毕竟,这世上阴冥鬼煞之道诸法,以离恨宫大长老一脉为最,此一脉至高义理,又是悬照黄泉天河。
  若果是道法义理有所重叠,只怕今日谢氏鼎立经法,来日便要与离恨宫有所道争!
  但是很快,离恨宫大长老那锐利的眼眸便陡然变得温和了起来。
  诚然,道与法上有着相交错的地方,但离恨宫的道法,关隘在于阴冥鬼煞之道本身;而谢氏的经法,看似是融入了阴冥鬼煞之道,但所谓忘川黄泉,仍旧是以水相之功诀为根髓,所谓黄泉浊水,关隘仍旧在水中。
  只这样道法义理极浅薄的重叠,完全算不上是道争。
  甚至谢氏早有过这一层面的顾虑,哪怕是涉猎的阴冥鬼煞之道的那一部分,都与现今元门普世传承的阴冥鬼煞之道有所区分,甚至在大长老的眼中,过分的偏门与奇诡了。
  他怀疑,这甚至是谢氏数代先祖兀自钻研之后的自创。
  但也正是这样的痕迹与细节,尽数展露着谢氏的“诚意”。
  因而,四目相对之间,反而是离恨宫的大长老隔空朝着谢氏老祖遥遥一拜。
  “谢道兄,恭喜!恭喜!”
  阴冥法门当世的魁首有所表态,便意味着此事的盖棺定论。
  于是,颔首回应的同时,谢氏老祖终是忍不住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意,随即,身形化作了一泓黄泉浊水,玄光直往天泰道城飞遁而去。
  哪怕是最先有所动作的人,可是谢氏老祖先声夺人。
  此刻观照的诸修也有所明悟,大抵今日最大的“赢家”便要数天泰谢氏了。
  而更多的有心之人则更进一步的联想起来,这谢氏,昔日尤还是盘王元宗的一脉别传,如今鼎立经法,大抵是已交割了名分,可饶是如此,运数翻卷腾跃之际,仍旧教人若有若无的,像是透过了岁月光阴,洞见了那昔日无上圣宗朦胧而模糊的庞然大物的轮廓。
  感慨之余,诸修遂又将目光落向了符梅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