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但它没再动,躺在那里,任人抽筋剥皮。
  *
  大船上弥漫着浓浓的死姜花味道。
  晏南天一登船就皱眉躲进船舱。本就晕船,这下雪上加霜。
  船员老练道:“味是冲,但管用,它能赶走龙鲸。”
  云昭扶着结实着硬木围舷,敲敲这里、拍拍那里。
  第一次出海,说不激动是假的。
  余光瞥见狼人温暖暖跟进了船舱,想必是给晏南天送关怀去了。
  云昭嗤地一笑,没理会。
  她要看开船。
  大船渐渐离岸,缓缓扬起了帆,好像行走在一面巨大的青镜上。
  云昭意外发现遇风云人缘极好,随行船员个个都与他十分亲近,得空便凑到他身边搭话。
  听了几耳朵,原来这人面冷心热,很能散财。
  他自己是真慷慨,乡里乡邻有个急困,他都帮。众人多多少少受过他的恩惠方便。
  “温长空搜搜刮刮,遇风云缝缝补补?”云昭乐了,“棺材脸,看不出来啊!”
  棺材脸变成了冷若冰霜的棺材脸。
  “我小时候,吃百家饭。”
  “哦——”云昭点头,“我记得的,你只有一个阿爷,爷俩相依为命。”
  他把手腕搭上船舷,望着侧翼流过的水波,低声道:“我五岁时阿爷没了,流浪到临波府,好心的婶婶们收留我,给我饭吃。我天生力气大,长得也快,七岁便跟温叔出海做事。”
  他回头往船舱方向望了一眼,“温家妹妹当时两岁,我看着她长大,她跟我最要好。”
  他抿住唇,没往下说。
  云昭替他补全:“你以为你们将来定会成亲,一起到老。”
  她叹了口气,“我也像你一样以为。”
  他微愕,偏头看她:“他待你一心一意。你不用以为。”
  云昭忽然盯住他,盯了好一会儿。
  她眯起双眼,狐疑:“你变了。”
  他皱眉:“什么?”
  “态度。”云昭敏锐道,“你对我,友好多了。”
  遇风云:“……我不曾不友好。”
  云昭哼笑:“我不在乎。”
  遇风云叹了口气,认命道:“你不像别人那么高高在上。”
  尤其在看龙鲸和鲸生的时候,他知道她看懂了。
  她本应该是那种人,她却不是。这一点弥足珍贵。
  云昭不是很满意:“哦。”
  *
  一进船舱,云昭就发现气氛不大好。
  紫金炉里燃着薄荷青桔香,熏烟袅袅。隔着烟雾,晏南天沉静地看着她。
  “聊什么,这么久。”他问。
  “没什么。”
  云昭坐到他身边,发现他手腕冰凉,眼神也凉。
  她用下巴指了指角落里的温暖暖,问:“你不是来带路的吗?”
  温暖暖弱声:“要先去到我阿娘当年被、被人……被人谋害的地方……”
  她飞快地瞥了云昭一眼,咬着唇,眼神像小鹿般惊慌。
  云昭失笑:“嗤。”
  就仗着死无对证,整这些眉眼动作,暗指云昭她娘害人呗。
  “哑叔知道怎么走。”温暖暖瑟缩道。
  云昭笑:“哦——哑叔当年也在温大嫂船上。”
  她忽然想起自己还没跟晏南天讲过这档子事。
  她拽了拽他衣袖,道:“她娘大肚子的时候,撺唆温长空和原配闹,被人家原配扔海里了!”
  晏南天皱眉:“哦?”
  温暖暖急眼:“你、你不要凭空诬人清白!继父与阿娘才不是那样,是原来那个死了之后他们才在一起的!”
  晏南天只看着云昭:“遇风云告诉你的?”
  他脸色很差。
  当着旁人的面,云昭不好出卖秋嫂,便只弯着眉眼笑。
  *
  风平浪静行了两日,第三日入夜时,伴着轰鸣的雷声,暴风雨忽然便卷了下来。
  只片刻之间,海变成了纯黑色。
  一幢幢山般的黑影自深暗中浮出,大船忽而被抛起,忽而呜嗡往下砸。
  冰冷刺骨的白浪左右飞溅。
  甲板上的船员东倒西歪。
  这场面,云昭已经有经验了。
  她稳住身形,掠到舱外。
  风浪没有幻象里面厉害,这艘船也远比温长空的捕鲸船强壮。数盏风灯高悬,船员们站立不稳,拽着帆绳艰难收帆。
  “我来!”云昭玩心大发。
  她修为虽然一般,但这么多年天材地宝地养着,体内还是有二两真气的。
  稳住身形,噔噔几步掠向桅杆,抓着从高处垂下来的帆绳,踏着木桅便一步一纵掠了上去。
  登到高处,她回忆着那个人肆意飞扬的身姿,单手挽住巨帆,攥住帆绳,从高处疾掠而下。
  她学他笑:“哈哈哈哈——噗咳!”
  满嘴都是暴风雨。
  幸好姿势足够潇洒。
  她循着那人的轨迹,一纵一顿,将风帆自上而下挽成鱼格状。
  船身立刻便稳了下来,直迎着风浪,破浪而行。
  云昭砰然落地,潇洒抬眸。
  周围传来低低的惊呼,所有人屏息凝神,一瞬不瞬地看她操作。此刻才堪堪回过神。
  余光瞥见一道身影疾步行来。
  晏南天衣裳全湿,脸色惨白,握住她的手腕,指骨隐隐发颤。
  云昭:“你晕船别乱……”
  冰冷的手掌摁住她的后脑勺,把她狠狠摁在他湿透的胸口。
  他极低的、压抑而温和的嗓音自头顶上方传来:“太危险了。谁教你的,告诉我。”
  她被摁住脑袋,并不知道他已冷冷盯向某处。
  唇角含笑,杀意逼人。
  作者有话要说:
  遇风云:今日背锅侠。
  第22章 英雄救美
  巨船像剑锋,迎浪、破浪而行。
  风灯的昏黄光影在暴风雨中摇晃,晏南天黑氅湿透,肤色更显惨白。
  他一只手摁着云昭脑袋,另一只手反手抓握舱门,稳住身形,在她头顶冰凉吐气。
  “谁教你的?”晏南天问。
  他用疑问句,心下其实已有答案。
  她这是第一次乘船出海——还能是谁教她的?
  云昭身体微僵,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隐隐有些抗拒挣扎。
  她的反应让他唇角的笑容愈加扩大。
  他扬起下颌,眸色冰寒。
  飞浪在船头溅起,靠在船舷边上的遇风云八风不动——自幼出海的人,不会怕水,更不会晕船。
  哪冒出来的杂种,也配教她?
  暴雨浇不熄心头愠怒。
  晏南天指节微动,杀意炽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