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节
  哪里管自己怎么样,便要起来大拜,少年道人手掌按住老人,发现他用力很大,只是齐无惑的元炁一动,就让老人的元精散开来,命宝不能凝聚,于是不能发力,整个人恢复到了安然平躺的姿态下,只是双眼流泪不停,是歉意,也是悲愤和不甘心。
  少年道人轻声道:“先治伤。”
  他的元神此刻只是一扫就看出来。
  老人身上没有伤痕,是被人掀翻在地的,便如同自己摔倒的。
  这样的话,就算是报官去,在对方咬死不认说是老里长自己摔倒摔伤,也很容易成死案。
  是老手。
  对方出招打在地面上溅射出来的劲气也有门道,老人的骨头摔断了,尤其是脊椎骨,导致没有办法移动,这个年纪的老人,最怕的就是躺着,时间一长,生出褥疮,再加上精气神的逸散,或许原本还是精神很好的人,摔一下,躺一段时间,人便去了。
  少年道人伸出手虚按在老人的腰部。
  先天一炁变化流转。
  老人怔住,似乎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和不同,眼睛瞪大。
  齐无惑提起手,温和道:“试试看。”
  旁边和老里长有个三五分相似的中年男子一着急,便要喝骂出来,却被自己的父亲拦住了。
  老里长疑惑着尝试用力起身,而后竟然不可思议挺起身来,再试试看,竟然已经可以下地,甚至于可以行走无碍,只是躺了几日,所以有些力气不够,头都有点晕眩,除此之外,竟然好像已经恢复了原本模样,倒不如说,比起原本模样还更好些似的。
  众人哗然。
  都不可思议看着这一幕。
  又看向那背着竹篓,神色温和的少年道人。
  一时间无言,又是惊讶,又是想要凑上前去,又因为有敬畏之心而留在原地。
  大和尚开口了,赞叹道:
  “道长,好手段。”
  道长?
  众人都知道,寻常的修道人只是会被称呼为道人,道士,他们往往便说今日遇到了谁人道士,听闻那道士说了些许山中事,但是道长却不然,那已是可以寻找一处山脉或者城池,开辟道观,收门徒,传法脉的人物,却见眼前少年年纪不过十五六岁模样,便是观主一般人物,都齐齐惊愕。
  不过,如此年轻,又是被这大师傅说了是道长。
  有些玄奇的本领。
  似乎也是很正常的。
  众人不知道这老人病的如何,是有多棘手,道长这个身份,很理所当然地便让他们认可了,于是齐无惑又和僧人一并帮着准备药物,旁边那中年汉子帮忙,倒是极感谢,又因见到了那般手段,所以倒是有三分的局促在。
  僧人索性让他去照顾自己父亲,不必在这里呆着了。
  后者便是又道谢好几次,这才去了。
  大和尚收回视线,看着药炉,道:“道门至纯的先天一炁,果然厉害啊。”
  “那样的伤势,贫僧只懂得慢慢去调养,可没有道长的手段。”
  先天一炁,是道门真修逆三归二的产物。
  故而理论上,只需根基醇厚,先天一炁足够纯粹,就可以以自我之元炁流转变化。
  做出道衍万物,以二生三的手段。
  可令枯树逢春,令断骨重续,可行种种不可思议之神通。
  都不过一念之间,另诸多御风,剑气,寒冰成霜的诸多手段,不过只归类于【斩外魔】。
  是护道的法门而已。
  是修者必须重视的一支,却远算不得全部。
  真正修道者,到了先天一炁的层次,若是不开辟道观,传授法脉,大多也会行走于红尘之间,留下种种传说,种豆成藤可通天上,斩首吞刀笑看世人,多是这一层次,是所谓奇人异士,已有手段。
  而佛门的手段,就更倾向于神魂澄澈,降服心魔外魔。
  修明王法的,修金刚法的,修菩萨法的,修罗汉法的,各有特色。
  大妖若遵循本能而行走,吐纳日月之光华,便是可以以力横行,和道门先天一炁,又有不同。
  僧人将药熬好让老里长喝下去,又留下嘱咐,拉着那中年汉子走到一旁,语气和缓地将之后老人该要如何调养身子,如何服药,饮食起居之上又有什么禁忌,都一一地和他说了,少年道人则是在帮着那老人调理身子,老人又将那日发生事情,大略讲述。
  最后迟疑了下,却还是道:“道长是要去寻做这些事情的人吗?”
  “道长你可能觉得,老头子我说话不中听。”
  “但是你是方外之人,应该是要各处云游清修的,神仙般的人物,犯不着因为这事儿惹了那些人啊,真犯不着……再说了,老头子我相信这世上还是有王法的,是有公道的,当今的圣人圣明贤能,可是比之前那个被废了的太子好多了。”
  “这事情,我不会放弃的,我们定然是能找到公道的!”
  老里长一辈子按着规矩办事情,所以很相信公道和王法,眼睛里是有执着的。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没有公平和王法呢?
  怎么会没有公道的呢?
  他相信这些。
  少年道人顿了顿,温和回答道:“嗯,自是有公道的。”
  起身告辞,背着药篓离开的时候,僧人相送,灰衣大和尚目送少年道人远去,而后又回过神来,照顾着病人们,齐无惑神色很安静,没有去打破老人的希望,只走入红尘之中,唯那小孔雀似乎察觉到了少年道人的情绪波动,性灵询问道:
  “阿齐阿齐,怎么了嘛?”
  “你这样子,像是吃不下饭了的欸。”
  少年道人似是回答,又似是自语:“穿着黑衣,持拿的剑,还有这样的手段。”
  “是皇庭的秘卫之一。”
  “应该是东宫太子麾下的潜龙卫。”
  “所有统领都是自小和太子一并长大的宦官。”
  老里长啊,你要的公道。
  在他们手里。
  小孔雀听得晕晕乎乎的:“潜龙卫,皇庭?”
  “嗯。”
  少年道人回答道:“取潜龙在渊的卦象,欲其其能够如同潜龙一样蛰伏,积蓄力量,以等待时机,可以一飞冲天,声震四野,让天下都震动。”
  小孔雀闹着,少年道人用手掌将它托出来,让它站在自己肩膀上。
  找了个舒服些的地方。
  眯了眯眼睛。
  觉得风吹而过,少年道人鬓角黑发扫来扫去的很有意思,小孔雀一边啄着少年道人黑发,一边回应道。
  “哦哦……是这样。”
  “所以,阿齐。”
  小孔雀一本正经:
  “潜龙卫这个东西,可以吃吗?”
  少年道人失笑,温和道:“潜龙卫是一个组织,不是吃的,至于他们是什么……”齐无惑摇头,手里面提着一个酒坛,先前老里长有说过,他曾经和那位老兵争执起来,说老兵喝的都是浊酒,老兵反说他也没喝过什么好酒。
  于是老里长曾经让自己儿子在中州府城买了好酒带回去。
  当时是拿了老校尉一坛浊酒去换了的。
  老里长原本似是打算去置换一番,悄悄给这老兵来个惊吓,却没能如愿以偿,最后将好酒倒入坟中,也算是了却了一番心愿。
  这就是当日那位断腿校尉装浊酒的酒坛。
  方才齐无惑托老里长的儿子取了来,少年道人寻了一处水,以水流转于酒坛之中,而后手指微动,这一股水流沸腾而起,直入嘴中,闭上眼睛,感受到这酒水之中潜藏的药性,而后手指指决轻点喉咙,少年道人朝着旁边微微张口,水流吐了出来,重又散开落地地面。
  少年道人擦了擦嘴角:
  “下毒了。”
  “潜龙卫出现在这里的话……我猜测的果然不错。”
  “现在那贼并不放心,所以要收尾。”
  “……他就这样喝了七年的毒酒啊。”
  少年道人怔怔的不说话了。
  “所以当年能够和妖魔血拼的血肉都衰败得不成样子。”
  那他知道自己喝的是毒酒吗?
  不知道,就这样死去的话,何其悲凉。
  可若是知道是毒酒,却也一杯一杯饮酒入喉。
  却觉得,更是哀伤了。
  少年道人闭了闭眼,只觉得若是那人在自己面前的话,自己应该会拔出剑来杀上去,可是这人世间偌大,心有杀机却寻不到人,长剑空利,只得在鞘中鸣啸,安静许久,把这酒坛扔在了专门负责城中清洁的地方,小孔雀似乎很敏锐,连绒毛都微微炸开来,整只鸟看去都膨胀了一圈,道:
  “阿齐阿齐,你要去收拾掉那个什么太子吗?”
  “这样的事情,小家伙不要问。”
  少年道人声音仍旧温和,自我元神回忆黄粱一梦的经历。
  太子?
  现在这个太子,和后来那个接过皇位的不是一个人。
  而今在位的这位大圣大慈仁德孝皇帝,似是自知自己上位有颇多的问题,不那么得光明正大,也引得了朝中一些宿老的不满,更是留下了诸多手尾没有处理干净,母族和妻族都出身于五姓七宗的太子就是他用来制衡世家,抹去不干净的手尾的一把刀。
  切割世家,逼迫良才。
  美其名曰历练太子,其实是用太子为刀完成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最后再把太子推出去,平息世家的怒意。
  做了一个交易。
  废了太子,重立幼子之子,也即皇孙为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