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焉谷语偏过头,冷冷地扫了一眼谢卓凡,“正好,我也有话跟你说。”说着,她转过身,径自朝后院走去。
  谢卓凡立马追了上去。
  *
  一入后院,焉谷语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你为何要帮着皇后娘娘算计我,你知道么,我生平最讨厌算计我的人,尤其是我不喜欢的人算计我。”
  她说话干脆利落,连续两个“不喜欢”“讨厌”,明确表了自己的态度。
  谢卓凡被怼得哑口,他心里明白,自己做的事有多卑鄙,可他若是不做,便没机会得到她了。“语儿妹妹,我承认,我在今日这事上很卑鄙,但我也是真心喜欢你,想同你成婚。”
  越听,焉谷语越气,讥笑道:“可是我不愿意同你成婚,别一厢情愿了。你应该清楚,我心里有人,即便和你成婚,哪怕是到死,我也不会喜欢上你。”
  她心里气,索性把话说绝了。
  谢卓凡早便料到她会如此说话,心头虽然难过,却也说不上被伤得千疮百孔,“语儿妹妹,你一定要如此说话么?皇后娘娘的的旨意已经下了,我们都不能抗旨,正如我母亲说的那般,感情是处出来的。我是真心喜欢你,哪怕你让我去死,我也不会有半分怨言。”
  “得了吧,你这么喜欢我,也没见你冲进书肆救我?”焉谷语咬牙皱起眉头,使劲挑话讽刺谢卓凡,“我不想让你去死,只希望你能别娶我。”
  谢卓凡面色一变,很快,他再次展颜,直接忽略了书肆那事,“除了不娶你这一点,其他我都能听你的。你心里没我也成,你身子差,不要孩子我也接受。”
  “……”焉谷语呼吸略微急促起来,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不能维持住面上的平静了,十分想破口大骂,但她的家教不允许。
  眼见谈不下去了,她也不再浪费时间,直截了当道:“我不舒服,先回房了。”
  语毕,她丢下谢卓凡一人,快步离去。
  谢卓凡呆呆地站在原地,目送焉谷语远去。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只要她嫁进谢府,他掏心掏肺地待她好,总有一日,她会对他动心的。
  *
  延德宫。
  辛白欢平日里忙着打理后宫事物,直到夜里才算有些自己的时间。
  再过几日便是杨觉远的生辰,她想不出该送什么东西给他,便打算绣一副画给他。自然,她不敢让人看出这东西是绣给杨觉远的,只能绣得极为隐晦。
  晚膳后,宫女进来掌灯,一连几盏,将寝殿照得亮堂堂的。
  辛白欢独自一人端坐在绣架前,低着头,一针一针地绣着,绣得极为认真专注,仿佛每一针都带着自己的情意。
  没一会儿,杨绝远进门。他站在寝殿门边,静静望着琉璃灯下的辛白欢。这么多年来,他觉得自己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能如此看她。
  纵然失去了一点东西,但他从未后悔过。
  之前,他骗了她,说自己的父母还健在,可事实上,他的父母早已离世。父母离世,他心中唯一的牵绊便是她了。
  白日陆惊泽给他的信里写得明明白白,他若是拿回懿旨让辛白欢取消赐婚,那些东西便不会摆在陆赢面前。
  “阿远?你一直站在那儿做什么?”辛白欢听得关门声时没抬头,反倒是杨觉远一直没动静了,她才从烛光中抬起脸,不解地望着杨觉远。
  “奴才在想事。”杨觉远回过神,大步走向辛白欢。他一眼看到绣架子上的绣品,也一眼看出了辛白欢的意图。
  “想什么事?”辛白欢将绣花针扎在绣架上,娇俏地抬起脸。白日,她是端庄高贵的皇后娘娘,但在杨觉远面前,她还是喜欢当那个辛府小姐。
  “奴才在想,太子殿下快回来了,娘娘要如何给殿下挑选太子妃。”杨觉远放下手中的拂尘,人却站着。
  “坐吧。”辛白欢往身侧的位置一指。不论有没有人在旁,他们俩在一处时,他不是站着便是跪着,从未有过坐的时候。即便是她下令让他坐,他也不会坐。
  “好。”头一回,杨绝远坐下了身,不仅坐了,还是坐在辛白欢身旁。
  辛白欢心生疑惑,她对着杨觉远仔细打量一番,问道:“你今日怎么了,为何这般听话?”她念起他在江南的父母,暗忖,莫非是他家中出了变故,他要出宫?
  “奴才没怎么。”杨觉远低头望向绣架上的绣品,眼神幽深,辛白欢在上头绣了一片桃花林。
  “你父母出事了?”辛白欢不安地试探道。
  “娘娘别多心,奴才父母没事,奴才只是觉得站久了确实累,该坐一会儿。”杨觉远侧脸看向辛白欢。
  辛白欢看得出神,灯下,杨觉远面上依旧笑得温柔,一如当年那个在趴在窗口上听她念书的少年。
  兴许是烛光的缘故,她觉得今晚的杨绝远看起来格外不真实,不真实地像个梦,她心头渐渐慌了起来,语带祈求道:“阿远,过两年你再走,成么?”
  闻言,杨觉远愣了愣,他垂下眼帘,轻声吐出一个字,“好。”
  寝殿里只他们俩,辛白欢也不顾忌,倾身靠在了杨绝远怀里。“我舍不得你,可我也晓得,你父母年纪大了,你妹妹又嫁得远,他们更需要你。我不能自私地一直留着你……”
  这个怀抱,不论多久都永远是她最温暖,最贪恋,最值得依靠的地方。
  杨觉远伸手环住辛白欢的腰身,将下巴搁在她头顶,口中说着悄无声息的话。
  *
  直到辛白欢睡下,杨觉远才走出寝殿。
  来之前,他让自己安插在永兴宫的眼线给陆惊泽下了毒,方便自己夜里下手。上回交手过一次,他心里清楚,自己的身手在陆惊泽之下,不用计谋他根本杀不了他。
  这一次,他也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念头才做的决定。
  他不舍地凝视着寝殿,好半晌才走回自己的住处。
  杨觉远换上夜行衣,坐在书案边等着子时到来。这件事他不能也不敢交给其他人做,只有亲自出马才安全,即便事不成,他也能咬碎口中的毒药自尽。
  禁卫军的巡逻安排点他也晓得一些,基本能避开,即便避不开了,他也能靠着轻功躲过去。
  坐了将近一个半时辰,子时来临。
  杨觉远出了延德宫,躲过禁卫军的巡逻来到永兴宫。
  此时,永兴宫里的宫灯大多都灭了,漆黑一片,几乎看不清路。
  杨觉远纵身跃进庭院,按照记忆中的路线直奔陆惊泽的寝殿,趁着夜色用刀划开了寝殿大门的门栓。
  他轻手推开房门,将步子放得很轻,很细,哪怕那人说自己下了足够多的分量,他也不敢大意。
  寝殿里头静悄悄的,只留炭火燃烧的细碎声响。
  杨觉远一步步靠近床榻,床榻上的陆惊泽静静躺着,早没了呼吸声。他不放心,将手伸至陆惊泽鼻子前试了试,确保他真没了呼吸才放下心来。
  他大步走到书案前,借着炭火的微弱光亮开始寻找与自己相关的东西。
  他不信陆惊泽一点证据都没留在身侧,肯定会有几封书信。他得先弄清楚他是从哪儿查探到他与辛白欢的事,这才能揪出背后的人。
  然而书案上头除了一些平常书籍,什么东西也无,更别提他想找的东西了。
  他不由觉得奇怪,转身在书架上头寻找类似暗格之类的东西,他找得十分仔细,一个格子一个格子地摸索过去。
  奈何到了最后一个格子,他也没摸到机关。
  “敢问杨公公在找什么东西?”倏然,身后响起一道清冷的男声。
  意识到这声音近在背后,杨觉远猛地出手往背后打去,可他的反应慢了一步,被陆惊泽点了穴道,这下,他连咬碎口中的毒药都做不到了。
  杨觉远暗中使劲,妄图用真气冲破穴道,谁料,陆惊泽又在他身前连点几处大穴,将他的真气也封住了。
  陆惊泽一把扯下杨觉远面上蒙面的布巾,笑着道:“杨公公怎么不说话?”
  杨觉远静穴哑穴被点,根本动不了,更别说出声了,他直勾勾地瞪着陆惊泽,还以为今晚能一把火烧了永兴宫,结果还是被算计了。
  随后,猎隼点燃了屋内的烛光。
  “吱呀”,房门被人推开,陆赢从外头走了进来,他黑着脸,冷锐的目光直指杨觉远。“杨公公,你能不能告诉朕,你来惊泽的寝殿做什么?”
  见陆赢过来,杨觉远的心瞬间冷了下去,他万万没想到,陆惊泽会做得这么绝。
  “父皇。”陆惊泽满脸歉意地看着陆赢,为难道:“深夜喊你过来是儿臣的不对,可儿臣也不晓得该如何处置杨公公,毕竟他是母后身前的人。”
  第89章 眼睁睁
  子时过半, 全皇宫都安静地很,唯独永兴宫里灯火通明。
  陆赢不解杨觉远的举动,他走上前, 拧眉道:“杨公公,可是皇后让你来谋害惊泽的?”
  日落那会儿, 陆惊泽同他说辛白欢在永兴宫里设了眼线, 起初他还没觉得如何,毕竟这事在皇宫里见怪不怪,后来陆惊泽后头又说了句,“儿臣得知一个消息,母后今晚会派杨公公来杀儿臣。”
  倘若在知晓当年那事前, 他是一万个不信辛白欢会使出这些毒辣手段, 可那事一出,辛白欢做什么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杨觉远穴道被点, 说不出话, 也动不了,只能如同木雕一般地站着。
  “大胆, 皇上问你话呢?还不如实招来!”见状, 蔡允大喝一声。
  然而杨觉远依旧一动不动。这时, 陆惊泽主动道:“父皇, 儿臣点了杨公公的静穴和哑穴, 他暂时回不了话。儿臣以为,该等皇后娘娘过来再解开他的穴道。”
  “嗯。”陆赢沉吟一声,盯着杨觉远道:“是该等皇后过来。”
  “皇后娘娘到……”不多时, 门外传来了太监的尖细声 。
  他话音方落, 辛白欢提着裙摆从外头跑了进来。一听这消息, 她便从延德宫飞快赶过来, 甚至连头发都没打理,衣裳也是急急忙忙穿的,整个人很是狼狈,丁点儿也看不出平日的端庄。
  “阿……”看到陆赢在此,辛白欢口中的声音即刻收了回去,她定定地看着不能动弹的杨觉远,眸中万分不解。
  他为何要来刺杀陆惊泽。
  她心里急疯了,面上却不敢表露出半分,“皇上,这是怎么回事?”
  陆赢看向辛白欢衣衫不整的模样,不由皱起了眉头,虽说是夜里,但这也太有失礼数了,“你还问朕怎么回事,朕倒是要问问你是怎么回事。皇后,你为何教唆杨公公来杀惊泽,怎么,当年的事还没做够?觉得观棋的位置不稳?”
  “什么?”辛白欢一看陆惊泽的模样,心头便有数了,这是陆惊泽的计,杨觉远中计了。“皇上,这里头一定有什么误会。当年黍嬷嬷做出那种事,臣妾心里满是愧疚,便将惊泽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待。皇上自是不晓得,臣妾来永兴宫嘘寒问暖可是来了好多回了。况且杨公公与六皇子无冤无仇,为何要来杀他?其中定有阴谋,皇上千万别被小人迷惑了。”
  “父皇,母后近来确实关爱儿臣。”陆惊泽认同似的点点头,接着又道:“若非那下毒之人被儿臣抓住,儿臣说不准今晚便会去地府见阎王。”
  闻言,陆赢的脸色更加难看。“什么下毒之人?”
  陆惊泽偏头朝外头喊道:“猎隼,带小安子上来。”
  他一说,猎隼便将小安子从门外推了进来。
  “哎呦……”猎隼手劲儿大,小安子被推得一个踉跄摔在地上,他抬头看了眼在场的人,颤声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才……奴才是受杨公公和皇后娘娘指使,来,来永兴宫当眼线的,至于下毒之事,也是杨公公指使奴才做的。皇上,奴才只是个奴才,不敢违抗主子,这才做出谋害六皇子的事,求皇上饶命。”
  越听,陆赢的脸越黑。近来,他在政事上不怎么忙,结果身边发生的事倒是一件接一件。先是辛逐己被杀,凶手难寻;再是杜观甫战死,他悲痛不已;再是谢卓凡与焉谷语的荒唐事,他不得不同意赐婚。
  今晚又出谋好皇子的事,他心头烦得不行,龙颜大怒,“杨公公,你为何要给六皇子下毒,如实招来。”
  上回辛白欢推自己的嬷嬷出来顶罪,这次他倒是要看看,辛白欢会不会推杨觉远出来顶罪。
  杨觉远死死地瞪着地上的小安子,眼神狠厉如箭。
  “杨公公,你也别怪奴才背叛你,奴才是回头是岸。”小安子吓得直哆嗦,怎么也不敢看杨觉远,只把脑袋压得很低。
  陆惊泽做出一副困惑的模样,“难不成是因为昨日我问的那些话么?”
  陆赢不经意间瞥了眼辛白欢,问道:“你昨日问了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