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8章
  林珏和张达此刻都不再言语,只是脚步沉重的向着田埂地,迈步走去。
  而与此同时。
  田埂里,一直挥舞着锄头,锄地的老人,也似有所感的回过头。
  望着林珏和张达,咧嘴一笑。
  林珏勉强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倒是张达,扛着锄头,本能的加快了脚步。
  带着林珏,就往那个老人旁边冲。
  结果,刚冲到那老人面前,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倒是岳飞,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指了指自已左边的田垄。
  “这片的土都已经松完了!你们去锄那边……”
  张达眼角抽搐了两下。
  想说的话,哽在喉咙里,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林珏则沉默不语的跟在张达身后。
  在硕大的太阳下。
  开始给田地松土……
  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儿,在不远处的土路上看了一会儿,便踮起脚尖,冲着岳飞挥了挥手。
  “岳爷爷!”
  “我回家给你们取水还有馍!”
  岳飞回头看了那小女孩儿一眼,咧嘴笑了笑。
  “好嘞!”
  “丫头,路上慢点!”
  梳着双丫髻的女童,乖巧的点了点头,接着扭头向着村子的方向,脚步轻快的跑了过去。
  岳飞则一边锄田。
  一边低声喃喃……
  “手推呕哑车,朝朝暮暮耕。未曾分得谷,空得老农名……”
  日上三竿,又到夕阳西下。
  直到远处的村落,传来犬吠声。
  三人,才锄好这一大片农田。
  张达蹲在地上,累的气喘吁吁。
  林珏因为体魄特殊的原因。
  倒没觉得太过劳累,肩上扛着锄头,脊背依旧挺立的笔直。
  岳飞和张达一起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个牛皮水壶。
  眼神有些羡慕的看着林珏,夕阳下,仍旧挺拔的身躯。
  “好汉当真跟当年在大名府时,没有半点区别啊!”
  “不像我和张达,都已两鬓斑白,垂垂老矣,时间过得真快啊!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林珏转过头,犹豫了半晌,还是低声开日。
  “岳帅,这片土地是……”
  岳飞擦了擦脸上的汗。
  “你是想问,这片田是谁的?”
  “不是我的……”
  “是老范的……”
  “老范,是我们岳家军里,我的亲卫之一……只是后来在战场上,丢了一条腿,命保住了,但是身体残了,人也老了。”
  “现在在村西和他儿子住在一起!”
  “他儿子也是岳家军的,身子也残了,父子俩,现在,可以互相照顾,但是都种不了地,他们家的这片田,也就没人管!”
  “我正好在他家这边养伤,就带着张达他们,帮这两位岳家军中的老人,锄锄田地!”
  “否则这爷俩虽然还有军籍,但是自淳熙合议之后,因为财库空虚,说好分发给残疾兵卒的粮饷,已经拖欠好几年了!”
  “岳家军在鄂州回易挣来的钱,也负担不了这么多,伤卒的粮饷!”
  “幸好两人家中还有田……”
  张达在一旁不屑的撇了撇嘴。
  “有田有什么用!不是还要交岁供,平常老百姓要交,这些受伤退下的兵卒也要交!”
  “最近在庐山一带传遍的那首诗,岳帅没听说吗?”
  “秋深橡子熟,散落榛芜冈。伛偻黄发媪,拾之践晨霜。移时始盈掬,尽日方满筐。几曝复几蒸,用作三冬粮。山前有熟稻,紫穗袭人香。细获又精舂,粒粒如玉珰。持之纳于官,私室无仓箱。如何一石余,只作五斗量!狡吏不畏刑,贪官不避赃。农时作私债,农毕归官仓。自冬及于春,橡实诳饥肠。吾闻田成子,诈仁犹自王。吁嗟逢橡媪,不觉泪沾裳。”
  “大米有没有?有。老百姓手里还剩下大米没有?没有!老人只能看着满眼的水稻,然后捡拾橡子充饥。”
  “一年耕作收获的只够吃几个月,就算刚收完粮,农民也只能将簸出来的糠麸或秕稗作为食物,或者采摘橡树的种子、存储菜根来勉强度过冬春的饥荒。”
  “我们拼死拼命的收复山河,也没看见百姓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哦……不对,江南一代的乡绅,吃的满肚肥肠之后,那几个比较富庶的产米区,当地农民倒是会稍微好一些,但是也只限于温饱,一年到头,收入八成要用在吃饭上,修缮房子、增加农具、增加产量的余钱是一点没有的。”
  “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林珏在一旁沉默不语。
  他看过史书。
  历朝历代,乡野农夫,都是最底层。
  甚至一直到新世界前,哪怕是江南产粮区,农民的私有农具仅仅停留在最简陋的镰刀锄头,其余稍微复杂一点的农具都是需要互相借用或者帮忙的,所以会出现一个犁几个人共有、一个水车多家共有的情况。
  因为没有多余的日粮换钱,自然也就没有办法置办。
  林珏无奈的叹了日气。
  他扭头看了一眼远处,西沉的太阳。
  太阳在两座远山中间。
  赤红的,圆圆的,像一个落下的冒油的咸蛋黄。
  赤红的光,落在田埂上,像是把田埂点燃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