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江悬微微抬眸,目光环视过大殿,问:“为何带我来这里?”
  “心血来潮罢了。”
  “心血来潮……”
  江悬轻笑了声,慢慢走上前,踏过阶梯,来到萧承邺面前。
  萧承邺站起身,牵住江悬手,握在自己手心里,叹息一般道:“朕登基时你远在漠北,后来再见,便是幽鹿峡之后了。”
  龙椅高高在上,站在此处俯视大殿,很难不生出飘然悬浮之感。
  江悬却不感兴趣似的,目光波澜不惊:“我该感到遗憾么?”
  萧承邺笑笑:“朕知道你不会。”他捧起江悬脸颊,拇指缓缓摩挲,“朕不过是想让你看一眼,王座之下是何模样。”
  “看到了。黯淡无光,死气沉沉。”
  “你说这里死气沉沉,那么生气在哪里,你的漠北么?”
  江悬没有回答。
  “朕好像从未问过你,你长大的地方是什么样子?前人有云瀚海阑干百丈冰,那般苦寒之地,难怪你性子如此冷烈。”
  提起漠北,江悬眼眸微动:“你只闻瀚海阑干百丈冰,不闻天似穹庐,笼盖四野么?大梁之疆土,东西绵延万余里,任何一处风光,都好过这王座之下十丈土地。”
  萧承邺愣了一下,笑了:“你说得对,可惜朕此生已选了王座,那万里风光,怕是无缘再见了。”
  江悬看着萧承邺,看了一会儿,忽然问:“是秦王,还是谢烬?”
  萧承邺眉心微蹙:“你说什么?”
  “你知道我说什么。”
  “……你如何得知?”
  “猜到的。光是豫州造反,不至于你如此。”
  “那你又如何猜到是这二人?”
  “谢烬手里有至少七万精兵,秦王口碑载道、广受百姓爱戴,除开这二人,我想不到还有谁值得你忌惮。”
  “倘若朕说,是他二人联手呢?”
  这次江悬没有回答。
  萧承邺也不急,就这样静静看着江悬,不放过他脸上一分一毫变化。
  半晌,江悬终于缓缓开口:“召集京城与南方兵力,可与之一战。不过,豫州战事不可拖延。”
  萧承邺淡淡道:“罗阳已死。”
  “李将军回京了么?”
  “是。”萧承邺半笑不笑道,“你只关心战局如何,不关心谢岐川为何出兵么?”
  江悬抬起眼帘。
  “他为了你。”
  “我……?”江悬两道漂亮的眉毛微微拧在一起,“与我何干?”
  “镇北王江述行之子、玄鹰军少帅,被我这罪大恶极的暴君囚禁在深宫七年,如禁娈一般侮辱亵玩,还不够么?阿雪,你以为你这位儿时玩伴待你有几分真心?大局当前,他为师出有名,不惜将你伤疤揭与天下人看,在他眼里,你只是一枚棋子罢了。别忘了,狗就是狗,家犬再忠心,也不是没有反咬主人的可能。”
  第33章 32 “阿雪,你哭了么?”
  江悬没有像萧承邺预想中那样不悦或愠怒,更没有难过伤心,他只是这样静静看着萧承邺,目光淡然。
  “人与人之间不就是如此么,哪有那么多真心?”他淡淡一笑,“你对我亦有所图。”
  萧承邺也笑了:“是啊,若论起来,朕比他们更贪心。”
  “其实我不明白,天下好皮囊多不胜数,我有什么值得你如此纠缠不放?”
  “朕也不明白。”萧承邺捧起江悬脸颊,垂眸看了一会儿,低头在江悬鼻梁落下一个轻吻,“再好的皮囊,日夜这么看着,七年,也该腻了。”
  江悬皱了下眉,萧承邺的吻落在他鼻尖,然后嘴唇。这次没有强迫,只是轻轻吻着,甚至有温柔的错觉。
  “阿雪。”
  萧承邺低唤了声,将江悬压进那张庄重华贵的龙椅。——从古至今,除非当朝天子,没有任何人可以坐这把椅子。
  江悬身子一僵,倏然睁大眼睛。回过神,萧承邺已将他双手举过头顶,按在椅背上。
  “萧承邺,你……”
  “我疯了么?不,我没有。”
  大殿空旷清冷,江悬穿得少,身体不由得寒颤。
  “其实我早该这么做。”萧承邺俯身逼近,低声道,“至高无上的权力,无人共享,总归是寂寞。”
  江悬咬牙:“你便这样侮辱先祖留下的江山么?”
  萧承邺轻笑:“侮辱?如今都是朕的,朕想要如何便如何。”
  “你,萧承邺!放开我……”
  江悬奋力挣扎,然而力气悬殊,身后又是坚硬的扶手和椅背,他无处可避。
  萧承邺不在乎这张龙椅,江悬却是在乎。萧家的天下是江家几代人拼死打出来的,王座下累累白骨,有多少是玄鹰军将士尸骸,江悬不得而知。
  而现在,萧承邺似乎想这样告诉江悬,他永远无法再变回那个意气风发的玄鹰军少帅,他与萧承邺同流合污,弄脏的是江家几代先辈的心血。
  殿内空无一人,却好像无数双眼睛在看着龙椅上这场肮脏的闹剧。
  萧承邺总能想到新的办法折辱他,每当江悬以为自己不会再有触动,萧承邺都会让他千疮百孔的心再一次感觉到痛。
  “阿雪,你还记得上一次在这里么,你只有十二岁,先帝特许你随江述行和江凛一起觐见。你好像从小就招人喜欢,性格那样顽劣,先帝却宠你宠得紧,还说等你长大要招你做驸马。江家那时何等风光无限,江述行异姓封王,江凛年少挂帅,西北的天都快要姓江了。可惜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江家再风光,楼起楼塌,不过是君王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