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可在这世间,我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他。
  小夏兴高采烈地帮我算奖金。我们班过线率高,能拿到不小一笔。这就意味着下一个疗程的药也有了着落,我可以把方岷临走时留下的银行卡还给他,补上之前救急挪用的钱,然后从此真的再无瓜葛。
  对了,我从方岷家里搬了出来。本来方岷要把那个房子过户给我的,他说不想看我住逼仄的出租屋。
  他哪里知道,房子太大的话,一个人住真的很冷。再说,分都分了,还要送我一套房子,这是什么道理?分手费?
  我拒绝得干脆,花了两天的时间另找住处并搬家。
  结果方岷偷偷往我行李箱里塞了一张银行卡,看那金额,应该是他工作以来的奖金存款。
  旁边写着:密码是你的生日。
  分手后他记住了我的生日。多可笑啊。
  为了不见到方岷那张脸触景伤情,我特意找了搬家公司。没想到那天方岷竟然打电话质问我,真的连一面都不想再见吗?
  然后我换了号码。
  也挺好。术后恢复很不错,肿瘤也没有发现转移。一个人活得久些,也不是不行。
  新家在一个很深的小巷子里,是那种老式居民楼。晾衣杆横在防盗窗之间,窗台伸出去一截。我的房东很喜欢花花草草,于是委托我住的时候给窗台上的花浇水。
  我求之不得。
  就好像靠近鲜活的生命就能让自己活得更久一样,我钟爱在傍晚观察那些绿植。
  五点的光很懂事,跳到叶子上给它们染上金黄。我久违地想,要记录一下这么美的光。
  巷子外也有叫卖的摊贩,从生煎包到锅贴,都是我小时候顶爱吃的东西。
  在新家的生活还算惬意,我参加完孩子们的答谢宴,就跟老板辞了职。
  离开写字楼那天晚上小夏红着一双眼说,施老师,以后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我笑,怎么着,咒起我来了?
  她陪我一直走到地铁站。
  海滨城市的游客一年四季都很多。海对岸的灯火若隐若现,情侣依偎在一起,以落在海里的星辰为背景合照。
  这片海,曾经承载过好多人的告白。
  闪光灯此起彼伏的,像要给黑漆漆的海面一些馈赠。
  小夏在地铁口站住,向我张开双臂,像一只正欲展翅的海鸥。她扑过来,说,施老师,希望你往后平安喜乐。
  年轻女孩的头发有不同于方珉的香气,是春天的泥土,馥郁的繁花,缱绻的低咛。方珉不一样,他是最热的夏阳和最冷的冬雪。
  “谢谢。”我说,然后结束了这个点到即止的拥抱。
  小夏后退的时候,眼里水汽还未散去。
  “施老师,如果你觉得不开心了,欢迎随时来找我。”她声音软软的,“还有,烦心事也可以找我说。你千万不要放弃自己。”
  我哑然失笑,这个小姑娘是把我当做一失恋就要寻死觅活的人了嘛?
  “放心吧,也欢迎你去我家做客。”我说,“我自认做饭还不错。”
  从三中辞职后,我联系了大学导师,请他帮忙牵线,接了一些翻译的活儿。他听说了我现在的境地,话里话外都是惋惜。
  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师一直在说,明明当初在学校里我学业很不错,怎么最后选择那样一所中学、又从三中辞职。他问我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才会在几年里把工作换了又换。
  最后倒是我去安慰他——没事的,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他说,是了,你一直都是个没什么野心的孩子,得过且过,好像人家抢破头的东西跟你没关系似的。
  我笑了。倒也不是什么都不想抢,唯一一个让我有些牵念的,终究是没留住。
  第33章
  翻译任务不重,只是术语比较多,大都是金融相关。我买了一本金融学基础来做中英对照,这才发现,那些方珉和郑九聊天时我听不懂的内容,其实这本书里是有解释的。
  我看得入迷,提前ddl两天完成了工作。
  后来把厚厚的纸交给甲方,我听到他们夸我,翻译得还挺精准。
  ——你瞧,我也能进入方珉的结界。
  我换的电话,没有几个人知道。除了平时和我爸妈和老朋友联系一些外,就没别的事情了。我爸妈又忙着旅行,没空搭理我,所以我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无人问津的安静生活。
  我照旧按刘医生的嘱咐吃药,自己做饭,给窗台上的花浇水。要不是经常午夜梦回时猛然看到方珉的幻象,我几乎都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忘了这个人。
  就这样得过且过地到了重阳。黄历上说,宜祭祀、结网、造畜椆栖,余事勿取。我是不信的。
  依然吃药,做饭,浇水,翻译。但窗外的夕阳实在很美,我没忍住想去海边走走。
  霞光被海面撞碎的时候,我看到一个人出现在天际线附近,背后是被层云分割的晚天。
  他穿着黑色的风衣,脊背笔挺,头戴一顶贝雷帽。
  那帽子我认识,当初方珉嫌它总粘毛,就扔到了衣柜里,可我觉得这烟灰色很衬他,于是买了个吸毛器,在他出门前整理好再给他。
  那双眼睛过于熟悉,以至于那些被强行埋起来的记忆一瞬间涌了上来。我听到心跳混着海潮,脚步竟然都飘忽了。多没出息,一看到他,还是会这么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