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李申武惊愕不已,后知后觉一切早已经安排好了,只差他这一环。
  皇帝不给他机会多想,只叮嘱道:“一会儿刑部的人进来,该如何说,你应当知道的。”
  话罢,不容他反应,皇帝重新拿过适才丢弃的细刀,顺着他的左额边缘划到耳下的位置,又在伤痕处穿进刀刃,割下面颊上薄薄的一层皮肉,丢到桌面上。
  李申武一时反应不及,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捂,却发现手被缚住,根本动弹不得。
  皇帝冷冷道别担心,“你死不了的,总要做做样子。”
  第60章
  刑部侍郎有了李申武的供词,亲自前往遥州,果然在其家中找到先帝亲书。三日后,由刑部尚书上朝奏疏,将供词与证物俱当场呈上。
  群臣哗然,此事关乎先帝身后名,若为姜之洹洗清冤屈,便是指证先帝残害忠良,众人因此争端不下。
  “仅有李申武证言和一封书信,如何能理清来龙去脉,若就此为姜之洹正名,先帝威名、帝王家名声何在?”
  “书信中写的明明白白,姜大人如何获罪难道还不够明了?斯人已逝,怎可为虚名再让他背着坑害百姓的骂名?”
  “虚名?先帝威严怎么能称为虚名?况且先帝所做是为京城数以万计的百姓考虑,难道要为几个染病的流民,对满城百姓置之不理?”
  “咱们此时要论的可不是该不该杀流民,而是先帝构陷姜大人,并趁机除掉他一事。”
  “够了。”皇帝气涌如山,拍案痛斥:“此事在朝前朕就已经知晓,特意让尚书大人在此提出来,只为了让诸位认清事实,从未想过你们还会有所争议,既有冤屈,首要的便是洗清冤屈,什么先帝威名,什么帝王家名声,难道能为着这些不顾旁人冤屈?”
  他长长叹息,颇为失望,“朕刚登基不久,从前又久在平州,对诸位不算了解,但因为有你们在,我朝稳固数载,朕只当你们皆是贤能之辈,且不说叫你们舍己为人,没承想你们连为同僚喊一声冤的胆量都没有,倘若……倘若你们是姜大人,落得如今境地,不知你们又该作何感想?诸位思虑过多,倒失了本心。”
  他的话臊的众人脸红,纷纷低下头不敢言语,唯有裴瞬饶有兴趣地望向案上书信,拱手问道:“皇上,不知臣能不能看看那封信?”
  他对这封书信的真假存疑,李申武当初交代的所有实情,若真有这封信,早该拿出来。
  皇帝道好,命人拿下去,他有信心无人能看出上头的字迹并非先帝所写,因为幼时他母亲受宠,先帝对他也是极为慈爱,他初学写字时,是先帝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教出来的,没人比他更会模仿先帝的字。
  裴瞬仔仔细细端详过,并未发现丁点儿问题,虽不知皇帝在哪弄来的,但这封信绝非物证,他早已应下姜涟要为姜家洗清冤屈,此物对他倒是有利,只是皇帝这般谋划,到底是为了自己的老师,还是为了姜涟?
  皇帝似乎知道他的想法,还能笑着问他:“摄政王看过了,以为此事应当如何?”
  “臣以为……”裴瞬将书信板板正正的折好,“皇上所言极是,天子犯法,于庶民同,各位大人为先帝威名着想,自是有些道理,现下朝局不稳,百姓自有怨言,若再牵扯出先帝杀害流民一事,只怕更会惹得民心惶乱。”
  “先帝已逝,不再说什么罪责,但姜大人的冤屈理应,也必须得洗清才是。”皇帝起身拢了拢衣袖,伸手叫梁进:“拿笔墨来。”
  他最后朝殿下观望一眼,毫不犹豫地俯首提笔。
  姜之洹平冤诏书
  隆平二十八年冬,翰林学士姜之洹,为救染疫流民奔走,惹先帝震怒,以坑害百姓之名,处以满门抄斩之刑。
  景元一年冬,适逢其会,穷源竟委,姜之洹之案,实为冤案、错案,现为其洗冤,其仁民爱物,特赐谥“仁义”。
  笔罢,皇帝久久不曾回过神来,半晌后,才将诏书交于梁进,嘱咐道:“张贴于城下,三月后方可揭下。”
  .
  姜涟是在裴瞬下朝后才知晓此事,这一刻期待了太久,真正等到的时候,不是雀跃,不是惊喜,而是不知所措。
  她原本在挑选喜服的绣样,愣怔良久后,满屋的红都变得模糊,她才意识到自己在落泪,她伸手去抹,怎么也抹不完,那双眼像是不会干涸的湖。
  “这是好事,哭什么?”裴瞬随手扯了块绣样给她拭泪。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她任由他在她脸上擦拭,后知后觉意识到他拿的是绣样,又莫名其妙笑起来,抬声嗔怪:“哪有拿这东西给人擦眼泪的。”
  “你这样又哭又笑的,倒叫人害怕。”裴瞬直接用指腹给她拭泪,又逗她:“幸好本王没敢将诏书揭下来带给你,不然可有的折腾。”
  姜涟不理他的打趣,又问:“诏书上是怎么写的?”
  裴瞬用手支着下颌,同她将朝廷上的争论,只是刻意避开了皇帝,又只字未提证物一事,最后边思索边将诏书上的内容告诉她。
  她听得仔细,跟着重复最后那句“其仁民爱物,特赐谥‘仁义’,不由又啜泣起来。
  他能明白她此时的心境,大概是又为洗清冤屈高兴,又为这清白来得太晚而难过,他们姜家早已经不再了,这样的追封也不过是告慰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