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晏琤琤骤然感受到李执呼吸变重了许多,他在发抖,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脸色苍白得如一张纸,她都怕他随时昏厥过去,伸出手小心地揽在他的腰上,让他完全地依靠在自己的臂膀上。
  桐瑜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一见你那身孔雀纹我便知晓你来的目的。”
  “你和她长得很像。元铖应是很疼爱你吧?毕竟当年元铖在御花园西边特意为她造了一座偏殿,里头放置了和汝州有关的东西。”
  “可是,宛芳不会喜欢元铖的,因为元铖下令废了她全族。”
  消息量太大以至于晏琤琤过来好久一会才捋清楚。
  瑜姨娘竟然与惠帝有关系?
  此时,桐瑜正抬眼直视过来。这是晏琤琤第一次真正地瞧清了这深居在惜花院里的瑜姨娘的样貌。
  总觉眉眼间很熟悉——和高皇后极为相似。
  得出这样的结论。
  她迟疑地惊讶地呼吸一窒。
  “我与元铖青梅竹马,可就因我是罪臣之女,他只能让我委身于护国公府里,与他苟且。而宛芳同样身为罪臣之女,却可得到他光明正大的宠爱!”
  桐瑜不再是方才的岁月静好神情,面目狰狞起来。
  李执怒而吼道:“汝州贪墨案是高相为了上位而设计陷害!而桐瑜,你的父亲是叛逃!!作为大越的武将居然叛逃漠北!”
  “你有什么脸与我母亲相比?!”
  “你杀了我母亲,不过是欺负我母亲心善,愿意与你交好,不过是你欺软怕硬,倘若是高皇后,你敢吗?我不信你不知道高如兰长得和你有七分像!”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情绪激动伤及还未愈合以及新增的伤口,李执有些体力不支地伸手撑在门柱上。
  “哼,高如兰居然成了皇后?”桐瑜痴痴地笑了起来。
  “是啊,她马上要成为太后了。父皇快不行了,大抵是明日也许是后日。”李执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桐瑜脸上的笑容凝固。忽然坐直了身子,一脸不可置信,喃喃自语:“怪不得、怪不得他许久没来看我了。”
  “你挑唆晏玥翎在护国公府刺杀晏琤琤,就是想引起父皇的注意吧?可惜,他终究爱江山胜过你。”李执冷笑。
  “你与她一样聪慧,我杀了她之前,她也是这般告诫我的。”
  说完,桐瑜恢复了恬静模样,起身往屋里走去。突然脚步加快,她一头撞上了屋柱上。
  晏琤琤吓得捂住了嘴,与此同时,李执也伸出手掌挡住了她的眼睛。
  “莫要怕。”
  “我们回去吧。”
  “晏家所有人不在府内是因为我安排他们去了京畿别院。你放心,我保护得很好。”
  “琤琤,这是我的第一个仇,已经报完了。”
  “第二个仇,我还需再周全安排。届时,所有的事情,你都会知晓。”
  “明日或者后日,护国公府会被放一把火。你要再看一眼府内吗?”
  李执的嗓音喑哑又温柔,晏琤琤抬眼便落入了他幽深柔情的琥珀瞳里。
  心中的疑惑暂且被胡乱压下,晏琤琤蹙着眉,抿了抿嘴道:“那陪我去祀堂吧。”
  “我想去算一卦。”
  “还有一些事,我想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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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误会解(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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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祀堂离惜花院不远,只需绕过两个回廊,她轻柔地扶着慢吞吞走路的李执往前走着,经过了松竹堂。
  林荫遍布的回廊里沁凉,沿路上的造景婀娜多姿。竹流潺潺,小池塘里的青蛙咕咕地叫着夏天。
  目光所及之处都暗藏着夏意,鼻间隐约能闻到案牍之间的书墨清香,更多的是竹子渐渐苍老青翠的涩意。
  她松开了手,往松竹堂内堂里走去,遥遥望见院内满墙的书籍早已被搬空,屋内名贵的字画与装饰也都消失不见。
  说明这场谋划许早便开始筹谋了,甚至是父亲心甘情愿。
  难道不管何时何地,她的婚姻都是一场对晏家的要挟?自嘲地笑了笑,重生回来的自信满满到眼下,她发觉自己好似太过天真。
  明明什么都是她的掌中之物,现在却演变成她好似成了李执的掌中之物。
  平复了心情,她从松竹堂走了出来,却见李执斜斜地,整个人无骨那般倚靠在回廊朱红柱上,整个人微喘着气,正哆嗦着从怀中拿药出来吃。
  许是脱力,那药丸不听他的使唤,回旋在掌中不肯落入他的嘴里。
  晏琤琤不忍于心。
  快步上前夺过了那颗药丸,垫脚,捏住他的下巴,将药丸塞进去,一气呵成。
  李执笑得很温柔,“琤琤,谢谢你。”
  晏琤琤摆了摆手,见他伤口越有严重之兆,那颗想要以拖延来惩罚他肉/体之痛的心最终作罢。
  两人迈入祀堂,往日里香火不断的堂内寂静许多,屋外的阳光熹微投射进来,长年累月的檀香已浸染入这堂内每一样物品内,就连地砖上都蒙上一层薄薄的烛火蜡。
  供台上的牌位并未撤走,晏家代代之灵皆在台上低垂着看着晏琤琤跪在蒲垫上,磕了三个响头,又算了三次的卦。
  三次都是“大吉”。
  全然不同于重生回来后算过的卦象。
  若是在前世年少时,她从不信鬼神,可后来虔诚念佛和一朝重生,让她对这神佛之事从不怀疑。
  难道……
  晏琤琤瞥了一眼另一旁正翻阅着什么东西的李执。
  方才她三遍所问皆是“襄王之助能全我心意?报我血仇?”
  神佛说“是”。
  晏琤琤跪在蒲垫上,看着跳动的烛火心,正色问道:“李执,我问你。”
  “为什么晏家会起火?为什么在你的计划里,晏家会被放一把火?”
  那人倒是坦诚,每一句话在空旷宽阔的祀堂内回响。
  “桐瑜是害了我的母亲,让我年幼时孤苦伶仃,可造成这场悲剧的终究还是惠帝。”李执淡淡笑道。
  “如今桐瑜身死,可也难消我心头之恨,难抵我师傅入宫潜伏多年之辛。不杀惠帝,难解其愁。”
  “惠帝的命门已在我手里,但惠帝身死之后,这天下便是高皇后的儿子做主。”
  “且不说高皇后手里握着太多的命案,就说当年她其实并非因为家世而是靠着与桐瑜相似的容貌才得以一步登上妃位。”
  “高皇后好胜,心有诡计。自是不愿这番往事被旁人知晓。”
  “在她的认知里,全天下知晓此事的未有护国公,也就是你的父亲。”
  李执没说出口的是,前世他查到最后才发现,李珏要灭晏家满门的缘由之一便是如此。
  “若是护国公府起了一把大火,护国公和桐瑜刚巧死在这场火里。高皇后应是会让这番往事随风飘散。”
  晏琤琤心中再起波澜,原是她错怪了李执,她昂首转头望去。
  李执依靠在另一边的祀台上,光线丈量了他的一身,宛若在发着光,像极了那些神佛。
  “琤琤,我说了,我把晏家保护得极好。”
  闻言,她蹙着眉不自觉地笑出了声,只因为她感到荒谬和不真实。
  但李执的确没做错,他句句属实。
  李珏一定要灭晏家满门其中有高皇后的授意这件事,是她死后化作游魂才得知。
  那时已是她身死的第二年,高皇后故去,待葬入帝陵时,林乐晚发现惠帝身旁已有合葬之人,李珏为身为皇后的林乐晚解释——他说这是皇家秘辛。
  晏琤琤咬紧后槽牙,猛地站起身子,踱步靠近李执。每一步她都走得又急又稳。
  “李执,你怎敢靠那三个不全的字笃定害死你母亲的人就是惜花院里桐瑜?明明你从未与她相见过。”
  “而你说的是前时间的揣摩,什么叫‘前时时间’?好,我当你一时慌张说错了字眼,可是——”
  “你方才同我说,高皇后手里握着许多命案,你从何而知?你怎敢笃定?你且说说有何命案?”
  “你又说高皇后与桐瑜的往事,与我父亲知晓这往事。既然是往事,你又从何而知?这段往事里的四个人,恐怕没有一个人会亲口告诉你吧?”
  晏琤琤抬起锐利的眸子如同一根锋利的箭羽清冷冷地刺了过去。
  屋外的夏蝉骤然鸣叫,滋滋滋滋的,颇有一种想要将这夏日的热气洒尽才好。
  可在晏琤琤与李执两人的一步之距中,寒冷的味道在蔓延,悄悄地吞噬掉两人共同见过一个女人消亡而产生的共犯感。
  “那琤琤呢?”李执回答得不紧不慢,苍白的唇噙着笑,唯有梨涡透出风范来。
  “琤琤利用丽春花给高相下毒是为何?”
  “私下接触那些中立派的臣子又如何?而且还能做到拿捏住每个人的命门。”
  李执挺直了腰身,也且步步靠近。
  “治灾过程中,我瞧着琤琤比江誉都还要清楚哪些方案可行,哪些方案不可行?”
  “岩镇安抚的方案为何如此有效?周大儒的字画你为何又要给梧州知县?”
  “琤琤,据我所知,你出身时因晏家受到汝州贪墨案牵连而被你族人视为不详,得了化解之法便是自幼居于京畿庄子上。九岁回府后便再未离开朝都。一闺阁女子,怎会凭空知晓那么多事呢?”
  “你调查我?”晏琤琤愤而反问。她昂首直视上李执的眸子。
  两人靠得很近,彼此鼻息之间纠缠,而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也纠缠进来。
  晏琤琤移开了眼睛,向后退,却忽然发现自己身后已是祀台,而李执的双手撑在台沿上,将自己笼在其中。
  “琤琤,你看我们都是因为汝州贪墨案被改变了人生。”
  “我们同病相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