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
  商音眼皮一跳。
  下一瞬,树上的商音被灵力轻拨了一下,被树下的鸿钧接了个正着。
  商音转头就看到鸿钧放在一边的佛经教义,满篇的仁爱自控看得她脑壳疼,匪夷所思道:“你看着这东西,难道不会觉得欲望低迷么?”
  随着佛门在人间界的兴起,鸿钧这些日子也看了不少,倒是真有几分真心实意要替佛门培养弟子的架势。
  ——但显然,菩提是不信的。
  这七年菩提几乎是想方设法地规劝约束灵明石猴,只可惜猴性本野,乃至于这么多年过去,哪怕悟空表现得十分殷切乖巧,菩提也一直没有教导他法术的意思。
  正在这时,外面的结界又开始传来闷响声,声音很是有节奏,从一开始的砰砰砰,到后面的连抓带踹,过了一阵,突然安静下来。
  商音好奇问鸿钧:“你准备什么时候让他进来?”
  鸿钧看向洞口结界,神识扫过,道:“那便要等他什么时候能发现结界的薄弱处,打穿了进来见吾。”
  不远处的袁洪听到此言,视线也往洞口的方向瞄了好几眼。
  那结界是鸿钧亲手所布,虽然的确并没有多少灵气,懂玄门术法的很容易就能进来。
  但问题是外面的悟空还没有被教导过法术,这七年也一直在靠蛮力硬杠……怎么都不可能发现结界的玄妙吧?
  “你在磨他的性子?”商音的语气有些不看好,“菩提磨了七年也没什么作用,眼看着就要放弃了,就凭一个结界也磨不了多少的。”
  鸿钧却道:“为何要磨这小猴子的心性?”
  商音和袁洪齐齐看向鸿钧。
  鸿钧的语气有些疑惑,又带着理所当然:“我只是想让他明白,做事之前先动脑子会比较省力而已。”
  商音面无表情:“你这样会显得我们师徒两个有点笨笨的。”
  鸿钧笑出声来,解释道:“这小猴儿最开始那一年,的确是在用蛮力,但是之后,每一次来捶打的地方和力道都不一样,甚至他还会在同样的地方用不同的力道敲打,来观察整个结界的变化。”
  “每次临走前狠狠撞过来,一是为了试探结界能反弹的最大力道,二是偷懒不想跑回去,索性利用结界直接弹去住处不远的地方。”
  “你没发现,这两年,每次他从咱们这离开,都是被结界直接弹进禅院后面的荷花池里,他还会顺便洗干净自己再回去睡觉?”
  “他很聪明。”鸿钧又一次这样评价,眸光流转,“非但不觉得此举枯燥,反而乐在其中。”
  商音眼尾弯起,比起平日的妩媚笑意,更多了几分感慨:“看来,菩提眼中的顽石野猴,在你眼中,反而是难得一遇的璞玉佳木了。”
  又过去几个月时间,就在菩提见鸿钧迟迟不曾教导悟空,犹豫着要介入其中时,悟空在某一天的晚上,终于冲进了那挡了他七年之久的瀑布。
  商音眼疾手快地掐诀隐藏了自己和袁洪的身形,还顺带替鸿钧也掐了个诀。
  “随手的事,不用谢。”使过坏的商音弹了弹鸿钧的肩膀,憋着笑走向袁洪的方向。
  被瀑布水流打湿了衣裳的悟空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一圈,捂着头上的道帽站起来时,一眼就看到了树下的“菩提”。
  他似是愣了一下,然后走上前来,双手合十:“悟空见过师父!”
  即使在人堆里生活了七年,悟空仍旧保留了猢狲的大部分特性,本能的背部微躬,走路动作灵活轻盈,眼睛也总是在左顾右盼。
  鸿钧从悟空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模样,沉默片刻后索性闭上眼,眼不见为净:“你拜入师门已久,可有想学的本事?求仙问卜,趋吉避凶,上天入地,遨游长空,皆可学之。”
  悟空眨了眨眼睛,凑近鸿钧,笑嘻嘻道:“师父不记得了吗?当时师父为我取名孙悟空时,就已经问过弟子想学什么了!”
  “师父虽不老实,但弟子是个老实人,不整那些虚头巴脑的!”悟空脸上挂着笑,又朝着鸿钧拜了拜,“只想求一求那长生之道。”
  鸿钧反问他:“此话何言?”
  悟空嘿嘿笑道:“弟子记得分外清楚,除了收我做徒弟的那一天,其他时候的师父,脑袋都是秃的!”
  “如今师父又变回了之前的模样,想来弟子面前这个,才是最开始拜到的师父才是!”
  见面前的师父不说话,悟空也半点忐忑也没有,反而端端正正跪好,大眼睛里满是期待:
  “所以师父,悟空认出你了,也成功进入瀑布找到真正的师父,师父是不是要教我长生的本事了?”
  鸿钧:“……”
  猴子有时候太聪明,其实也不好。
  “哈哈哈哈哈哈救命,噗嗤哈哈哈哈哈——”
  竹屋边,商音抱着袁洪笑得前仰后合,尤其是看到鸿钧难得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更是有种看绝顶聪明人讲理却讲不通的喜感。
  袁洪也垂着头,几乎将脑袋埋进胸|脯里,不敢让鸿钧看到自己面上控制不住的笑意。
  商音猖狂的笑声在鸿钧耳边回荡,但却半点没有传进悟空耳朵里,小猴子仔仔细细整理了身上的道袍,帽子也戴端正,态度很是端正地迎接自己求了许久的长生之道。
  鸿钧看着面前的悟空,忽然有种,什么事情可能会超过自己预料的……隐隐直觉。
  但即使是他也推算不出悟空的将来,只得微微抿唇后,真的开始教导悟空圣人道。
  ……
  鸿钧所会极其驳杂,从前身为混沌魔神时,打架敲闷棍的本事简直是一流,之后当了道祖修身养性了一阵子,但也可能是憋着了,后来转世成伊弦好好搅和了一通,干了番大事。
  商音现在看着悟空,总觉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好像不是一句空话了。
  一晃三年又过去。
  这日,鸿钧掐指一算,对抹黑偷摸过来的悟空道:“你我师徒缘分已尽,你该回去花果山了。”
  悟空正要说什么,鸿钧却继续道:“你如今术法已有小成,也是时候出去历练一番,只是空拳难敌四手,你尚且还缺一样趁手兵器。”
  “水帘洞直通东海龙宫,有一宝物与你有缘,不妨一试。”
  “此番离开后,就不必再回来。”
  “日后,也莫要在人前说你师承。”
  就在鸿钧看上东海宝贝的同时,另一边,商音却是被东海龙王恭恭敬敬请成了座上宾。
  这东海龙宫极为奢华,便是商音进来也着实眼前一花,饶有兴趣地欣赏了许久。
  东海龙王殷勤谄媚道:“尊者若有所需,东海之内,珍宝皆可取之!”
  商音眼中噙着一抹笑:“那也要听听看,龙王此番费尽心思花了这般大的代价,也要找上本尊来,所求何事才是。”
  比起须弥天,商音的确更喜欢在洪荒待着,倒不是因为她待不管须弥天,而是当她在须弥天停留时间过长时,须弥天总会隐隐出现灵力风暴,自从商音注意到这点后,便甚少长时间停留在须弥天了。
  这次她会来东海,是因为东海龙王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请动了常年闭关不出的女娲帮忙递话。
  东海龙王有些讪讪,将商音请至上首坐下,奉了灵果灵酿,这才苦笑着说道——
  “尊者可知,如今四海龙族在洪荒九洲之中的处境?”
  第82章 晋江独家发表
  龙族如今在洪荒九洲之间的确相当尴尬。
  当年龙、凤、麒麟三族量劫,凤族之火再无涅槃,惨遭灭族;
  始麒麟虽比元凤聪明,及时立下“麒麟出没,必有祥瑞”这样的宏愿,主动交出麒麟族气运,表现出麒麟对洪荒的顺服,这才保全了族人——可随着时过境迁,麒麟一族伴生的灵草早已绝迹洪荒,现如今除却元始天尊座下四不相,再没听过还有什么麒麟血脉。
  龙族和这两族的情况都不一样。
  龙族本就在祖龙的倡导和本性趋势下,再当年不拘泥血脉,广为繁衍,子嗣众多。
  之后祖龙又带领龙族参与了魔祖立魔道之事,被降罪全族。
  但祖龙将龙族气运与洪荒生灵以血脉相通紧密相连,千万年后,洪荒生灵往前数个千百年,说不定都有龙族的血脉在,是以当年三族量劫之后,戴罪的龙族反而保全族人最多。
  但也仅仅是活下来了。
  龙族被驱赶至镇压四海,且代代子嗣绝无可能得证大道,走到头也不过就是当一辈子的龙王,修为甚至只有大罗金仙。
  真要说起来,蛇族里尚且还能偶尔蹦出相柳之流的彪悍凶兽,但龙族却是绝无可能出天之骄子。
  天庭立起来之后,众仙都归玉帝王母管辖,四海龙族自然也不例外。
  比起曾经祖上的赫赫威名,现在的龙族不过只是施云布雨的天庭外臣,甚至天庭上朝吵架都没各个龙王的事。
  前几百年就有玉帝为了震慑仙人,找了个由头砍了个龙王的脑袋,龙族中也没什么敢吱声的。
  地位可以说是极其微妙尴尬了。
  不过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龙族祖上遗宝不少,底蕴强,仗着族人多,又司水镇海,总归比起一般的妖族灵兽强上许多。
  没能继位四海龙王之位的龙子龙孙,出去找条大河大湖的,也能自称个龙王逞逞威风。
  东海龙王倒了半天的苦水,一边说一边偷看商音的反应。
  却看见商音并没有被他抑扬顿挫的叫苦动摇,只是动作自如地倒酒品酒,偶尔在他停下的时候看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他继续,别停。
  东海龙王顿觉棘手。毕竟商音不开口,他也没法顺着往下说恳求,况且他心里门清,虽然东海宝物众多,但是在这种从上古活到现在的老祖宗看来,根本算不得什么。
  但龙族现如今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三族量劫都过去这么些年了,难道这罪孽便要永生永世赎不干净了吗?
  东海龙王想到前不久龙王们聚在一起讨论的事,只好率先开口,直白道:“尊者,这么多年过去,龙族一直镇守海域,施云布雨从未懈怠,凶兽量劫已然过去许久,我们实在是想知道……此事能否有所转圜?”
  “若能得尊者一句指点,将来只要是龙族所在之处,尊者若有吩咐,龙族上下必定听从尊者差遣,绝无懈怠!”
  商音听罢,只是抿了抿杯中灵酿,淡淡说了句:“酒不错。”
  东海龙王心中焦急地像是被什么东西抓挠着。
  但他咬牙沉住气,等商音开口。
  商音看了他一眼,问:“龙族似是将自己看得太重了些。”
  “到了本尊这样的境界,天地九洲之中,又有什么是需要龙族来替本尊完成的?”
  商音的手指点在桌面之上,口吻锋利且无情,说出的话像是小刀子一样刮得东海龙王龙鳞直竖,心惊肉跳。
  “如今的龙族,是能替本尊征战天地,还是能挑拨玄门佛教,违抗天意?”
  东海龙王面色惨白地看了眼上空。
  商音笑容带了些许轻嘲:“本尊在此,祂听不到。”
  东海龙王这才抬袖擦了擦额角,长出一口气。
  商音微一挑眉,目光平静,却极有压迫感:“万物生灵自然皆有生机转变,但想请动本尊出手,龙族可要想想清楚——”
  “你们,拿什么来打动本尊?”
  东海龙王目光急闪,张口又合上,眼中流露出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