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他刚刚走到店门口,就见一群人在对着店内指指点点。几个穿着毛青布衫的妇人极为热心地向周围人解释:“听说是那丰安小杂种又惹了事。”
  “好像是把谁打了!”
  “刚刚李家大哥进去了,听着正训他呢。”
  众人话音未落,就听着店内丰安不管不顾大喊:“我打她又如何,她本来就是个婊……”
  左邻右舍都恨不得将耳朵贴在李家的墙壁上,然而到底顾忌体面,他们正凝神细听间就听到李龙一声暴喝:“还不将这贼囚根子给我捆起来,堵住他的嘴,狠狠揍他的皮!”
  众人齐齐应了声是,接着打沙包似得的重击声此起彼伏,丰安痛苦的闷哼声连绵不断。
  妇人们听得都微微蹙眉,七嘴八舌道:“不会把他给打死了吧?”
  积年的老人则道:“这等贼奴才仆本来就该好好教训,三天两头地出幺蛾子。说到底,也是这李大雄立身不正,治家不严。”
  一等的尖酸刻薄闲汉这时便酸溜溜地开口:“那又如何,盖不住人家福气好,浪荡了一辈子,前头女人给他生下一个带把的,读书还争气,后头这个买来的,生得俊俏不说,还生下了这棵摇钱树。”
  此话一说,众人又开始齐齐议论起李大雄起来。
  舒芬因被这群人拦住去路,听了一耳朵的议论纷纷,正满头雾水间,就见李龙一脸急色出门来。他两眼发亮,忙大声喊道:“贤弟,贤弟!”
  李龙见他颇是讶异,但是似乎也无心与他交谈,他强笑道:“舒兄,真是抱歉,今日寒舍只怕无法招待兄台了……”
  舒芬正色道:“贤弟哪里话,我是担心贤弟这才追来的,打算助你一臂之力。”
  李龙沉吟片刻,就将他拉进店门,附耳道:“眼下确有一事要劳烦兄台,请兄台同我们一道出去,分开寻找舍妹。”
  舒芬瞪大双眼:“令妹?”
  他立刻便回过神来,难不成丰安打得竟是李家大姐,可区区一个下仆,如何刚动手打主人家的女儿。他虽满心疑惑,也知现下不是追究此事的时机。他点头应下,问道:“烦请贤弟告知大姐容貌特征。”
  李龙长叹一声:“最美的那个便是了。世人所称红颜祸水,便是她这般了。”
  舒芬更是惊异了,须知道,红颜祸水并非是什么好词,最先所指的便是啄皇孙的赵飞燕赵合德姐妹。怎会有兄长这般形容亲妹的。难不成,这李家大姐有行为不端之处?
  他虽心生疑窦,却并未明言,当下还唤了自己家的仆从来,和李龙、寿安、明安一同出门寻找月池的踪迹。平安随后便关了大门,然后便坐到被打昏过去的丰安身旁,狠狠啐了他一口。
  现今凡进出城门者皆需出示路引。《会典》卷一百六十七有言:“若军民出百里之外不给引者,军以逃军论,民以私渡关津论。”而路引的办理极为繁琐。凡外出经商探亲访友旅行者,先向里甲申请,再呈报州县审核,核准后方发给此人路引,而且路引上会注明姓名、年龄、住址、事由、起迄地及时间。靠这路引出去了也不算完,回程归里后此人还需缴还原路引,予以注销。同时,这路引使用之前还要向当地里长或老人禀报。
  在这样的要求下,李龙心知肚明,月池是决计出不了城门。而梅龙镇县城就这么大,她又带了脚铐,又能跑多远?李龙现在一是担心的是她被拐到不该去的地方,坏了闺誉,二是此事若被李大雄知晓,必又有一场风波,一定要在亲爹宿醉醒来前将月池带回去。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超乎他的意料,他们四个青年男子,加上舒芬家的三个小厮在城里来回搜寻,跑得满头大汗,却连一个人影都没看到。最后几个人气喘吁吁地立在龙凤店内,寿安一面灌水,一面抱怨道:“这大姐难不成是长翅膀飞了!这里里外外都瞧过了,没有啊。”
  明安踌躇片刻道:“要不,大哥,我们再去爹常去的地方瞅瞅……”
  李龙一惊,他飞快看了舒芬一眼,斥道:“满口胡沁些什么!她又不傻,青天白日的,往那处作甚!”
  明安被吼得不敢做声,只能与寿安悄悄使眼色。寿安嘟囔道:“本来就是嘛,现在除了那一处,不是都找遍了吗?”
  李龙勃然大怒,正待发作,舒芬却突然开口道:“此言差矣,明明还有一地,我们从未仔细搜过。”
  李龙脑海中飞快划过地名,他疑惑道:“还能有哪里?”
  舒芬笑道:“就是这里。”
  此言一出,李龙恍然大悟,寿安、明安一头雾水,而平安却低下了头,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开始微微颤抖,可随即他就抬起头,大声道:“不可能啊,我一直在这儿,没听到什么动静。”
  李龙皱眉:“她必是在后院,你这里自然是听不清了。”
  语罢,他便领着一票人风风火火往后院走去。而舒芬为外客,自然不能私入内宅,便与平安一道待外面,看守昏迷的丰安。两人相对无言,平安的耳垂和脖颈就像熟得发紫的桑葚,他低垂着头,目光躲闪。这样的举动,不仅让舒芬生疑,就连他自己也奇怪。眼前这个书生,头戴方巾,身着圆领宽袖黑边儒袍,面容称不上英俊,难得的是风度儒雅朴质,按理说应当是个随和之人,为什么他会这般惧怕呢?
  舒芬也在思索,这小厮不过八九岁模样,生得机灵白净。他仔细在脑中搜寻,确认与他素未谋面,更谈不上什么过节。那么他如此举动,只能是为了今日之事。
  他定睛一看昏迷的丰安,发现他脸上尚有未干的唾沫,似有多了几块青紫。是谁打得不言而喻,他眸光一闪,突然喝道:“你这小子好大的胆子,李家大姐受了委屈,自有她父兄做主,何须你在此添乱,还不速速交代她的去处,若闹出事端来,坏了她的闺誉,你吃罪得起吗?!”
  平安被骇得双腿一软,他小脸煞白,险些说不出话来。舒芬正待追问,忽听到清如玉壶冰的女声:“这是哪里来的秀才,在我家呼来喝去?”
  他愕然回头,只觉这姑娘肤光如雪,面目姣好,左脸颊虽然红肿,可也难掩秀色。她举手投足间非但没有半分寻常女子的腼腆娇羞,反而落落大方、气度高华。看得他一时心神竟有些恍惚。直到听到她行走时脚铐的响动声,他才回过神来,眼见她衣袂飘飘从他身旁走过,将一叠衣物递给平安。
  平安此时已经呆若木鸡。月池靠衣服遮挡,重重捏了捏他的手:“还不去柜子里取些银钱,到布店扯几尺青布来,哥哥的衣裳已经不合穿了。”
  平安吃痛,先是一声哎哟,然后连连应道:“哦哦,我知道了,知道了!”他接过衣服,一下就摸到了其中硬质的账册。他忙一溜烟地跑回柜台。
  主人家的女儿,怎么会带着罪犯才带的脚铐,舒芬正想询问,月池却一横身挡在他身前。舒芬一惊,下意识依礼侧身回避,拱手道:“您这是何意?”
  月池一直靠从他的札记中汲取知识来度过日日被羞辱,折磨压榨的时光,几乎是在他们见面的第一眼,月池就凭借他的服饰、神态和出现在此地的时机判断出了他的身份。但是在现在的情形下,她必须说出这样的话:“你是何人?擅闯我家意欲何为?还不快离开,要不然我报官了!”
  舒芬被连珠弹炮的问题逼得倒退一步,他苦笑一声,开始解释:“姑娘误会了,我是令兄的同窗……”
  就在他们二人纠缠之际,平安已然蹲了下来,蹑手蹑脚将账册放回原处。这事虽做过多次,可一直都是万籁俱寂时出手,这般在人眼皮子底下忙活还是第一次。平安摸了一把冷汗,心下暗自感慨,大姐就是聪明,总算是糊弄过去了。可当他抬起头时,却发现外面又出事了。
  原来是李龙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大步流星地从内宅出来,他一见月池便喝道:“你跑去了何处?!”
  兄长到此,月池立时由咄咄逼人转为垂眸不语。李龙看着她乌黑的发顶,只觉她实在冥顽不灵。他怒火中烧,却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你,简直混账!你再如此作为,我也不必再替你遮掩,索性告诉爹去,届时看你有甚好果子吃!”
  “再好不过了。”月池抬头的一瞬间,已然是泪眼婆娑,泪珠顺着她青紫红肿的脸颊上滚落,更显楚楚可怜,“连家中一个下等奴才仆都敢这样羞辱我,我活着还有甚趣味!”
  羞辱二字一出,在场之人都是悚然一惊,李龙忙捂住她的嘴,额头都沁出汗水。舒芬忆起李龙所说的家丑,已觉窥到了真相的边缘。可这丑未免太大,事关女子名节,他立刻提出告辞。谁知这李家大姐竟然如此大胆,她一把扯下李龙的手,朗声道:“捂什么了,事到如今,我还惧失这点颜面吗。”
  她指着丰安,嫌恶道:“实话告诉哥哥,这厮今晨意欲闯入厨房对我无礼,我惊惶之下,以沸牛乳泼他,他恼羞成怒,这才打了我。”
  李龙固然因丰安胆大妄为而愤怒,但是当着舒芬的面,他心里更多是尴尬羞恼。他忙拽着月池往里屋走,月池瞥见了舒芬震惊的脸色,继续道:“我在这家中已轻贱的如鞋底的泥一般,只因三年前我不愿被他卖到烟花之地去,换钱供他还赌债。我虽是女子,但也知气节二字,不过就是一死而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舒芬大为震撼,他抬头正对上月池的眼神,出乎意料的是,她眼中并无快要燃烧的愤怒,而是同将死之人一样,失去了一切生机。他就这样定定与她对视,直到李龙摔上的房门,隔绝出两个世界。
  李龙已然气得面如金纸,他喘吁吁地指着月池,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月池瞥了他一眼:“哥哥休怪我让家里失了颜面,里子都要没有了,还要什么面子。爹只有哥哥一个儿子,而哥哥素来看重我,是以丰安在哥哥处受了气后,也只敢到我面前言语调戏侮辱,可今日,他却敢直接动手,你难道没想过,他这熊心豹胆是从何而来的吗?”
  李龙还沉浸在羞恼之中,没好气道:“他无非就是鬼迷心窍,我这次重重罚他,他必然不敢了。我看你也是疯癫了!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出来,你还想不想嫁人了!”
  月池沉声道:“哥哥,你糊涂啊。我看他鬼迷心窍是假,狗仗人势才是真。”
  李龙嗤笑一声:“他无非就是仗着爹。可我们都是爹的亲骨肉,难不成爹还会偏帮他这么一个奴才?”
  “爹自然不会偏帮奴才,可是,皇帝重长子,百姓爱幺儿。丰安这般张狂,倒让我有了些担忧……”月池意味深长地看着李龙,“若真是如此,那只怕你我兄妹再无立锥之地了。”
  李龙惊骇莫名:“你这是什么意思,幺儿,你是说……小桃红有了身孕?”
  月池垂眸,佯装懊恼道:“我也只是听丰安说了一嘴,说是等小桃红进了门,必会好好整治我。她那般出身,若不是怀了身孕,凭什么进来。再加上,我听婆子们说,三年抱俩,他们在一处,满打满算,也有三年多了吧。”
  此间男子,要么汲汲于功名,亦或是营营于钱利,眼睛长在头顶上,何曾想过这些庶务。昔年,李大雄提出要将小桃红接进家来,给她名分时,李龙坚决反对,因为未来的官老爷怎么能有一个妓女出生的母亲。李大雄被迫妥协,而李龙也自觉不孝,所以并未阻拦他们继续交往。
  一男一女,日日厮混,李龙居然从来没想过,可能会给自己添一个兄弟出来。月池与小桃红虽是想到了,可她们为什么要说呢?小桃红需要揣上一个宝贝蛋来作为进李家大门的筹码,而月池则需要一剂强有力的矛盾催化剂。
  月池冷眼旁观,李龙生得端正清秀,何曾像这般咬牙切齿如夜叉降世。刀不是割在自己身上,自然不知道剜肉刮骨的感觉。一旦触及自己的切身利益,就算再懦弱的人,也会立刻采取行动。月池眼看他脚如注铅走将出去,厉声让众人把丰安泼醒。她低下头,嘴角终于浮现一丝笑意。
  第3章 张罗网以捕豺狼
  而现在,她羽翼已丰,早就嫌这些个龌龊东西碍眼了。
  丰安是在一片冰冷中,浑身剧痛中惊醒,他的身子一刹那蜷成了一只弯曲的虾米。在他的头脑还是一片浆糊时,他就被李龙拽着衣领,拖将起来。李龙斥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家里这么撒野!”
  人在感受到极度威胁的关头,他第一反应绝不会是冷静的思考,而是立刻抓住身边的救命稻草。他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你不能这么打我,爹回来会为我做主的!就算你是他儿子,他也不会饶了你,他老人家可是说了,我是他最倚重的奴才!”
  就是这一句拉李大雄来撑腰的话,加剧了李龙的疑心。他本来就心无城府,同样也是冲口而出:“最倚重?你凭什么让他倚重,难不成就是靠你给他拉得一手好皮条吗?我问你,小桃红肚子里是不是已经有了孽种?!”
  小桃红?孽种?儿子!丰安青紫的双眼一时亮得渗人。在以血缘为纽带的传统社会,一个儿子意味着什么,男人和女人一样清楚。小桃红若是肚皮争气生下一个带把的,她就能进李家的门,就算当不了主母,也能做个妾室,成为他丰安最有力的依仗。
  她枕头风一吹,一个孝字和一个礼字就能压得李龙半辈子直不起腰。想到这里,他的胸膛不由挺直,神色也由惶恐恢复到安定,这下可有救了!他心思一转,一脸笃定地看着李龙。眼见他如此,李龙的心彻底落入了谷底,他满脸的不敢置信,居然真的有孕了……
  月池并未在旁偷听他们谈话,她八岁进入这具躯体,五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她了解这两人的秉性。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此时正静静立在庭院中,现在已经是正午了,瓦蓝色的天穹又高又远,轻飘飘的羽云像一团团丝绒。阳光因罕见而灼眼,她闭上了双眼,直到常年冰冷的手足渐渐回暖。
  可温暖毕竟是短暂的,她又大步走入黑暗之中,脚上的铁链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在心中默念:“名利之不宜得者竟得之,福终为祸。困穷之最难耐者能耐之,苦定回甘。走着瞧吧。”
  月池开始做酥油泡螺了,准确的说,是做泡螺的仿冒品。传说中的酥油泡螺洁白温润,入口而化,食之如甘露洒心,沃肺融心。其配方是不传之秘,即便是父子也不轻易传授。月池哪里知晓真品的做法,但是她在听到诸多人口耳相传的描述后,却想到了另一种替代品——奶油。
  奶油同样也是乳酪制品,在这种地域偏远的小镇兴许能蒙混过关。三年前初做时,她心里并无把握,但是那时她刚刚出逃被抓,李大雄一心要将她绑了卖到那绿窗妓寨中去,如不表现出自己极高的利用价值,她焉有活路。所以,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谎称曾施恩于一年迈老者,他为了报答,传授给她泡螺秘方。
  月池想起那时的凶险,也不由感慨万千。她洗净锅子,用茉莉花茶与牛奶熬煮,以去除奶的腥味。在牛奶冷却后,她小心翼翼地拿李龙所赠她的书匣,取出一小块明胶放入小碗牛奶中搅拌。明胶由动物皮骨制成,此时的人多用其做成胶巩水,以使书画上的墨迹不晕染。可魂魄来自遥远未来的她,却知道这种淡黄色胶体的另一种作用——制作奶油。
  明胶经过搅拌,很快便融化,静置之后,牛奶便凝结。月池伸手一触,洁白光滑,柔软有弹性。这第一步便是成了,月池再将碗放到蒸笼中,隔水加热,不消一根柴火,牛奶便又融化。她将这冷却的明胶混合体倒入其余牛奶中,加入蜂蜜、玫瑰汁子,在没有搅拌机的时代,只能靠大力出奇迹了。
  最开始做时,月池的手臂酸痛麻木,以至夜不能寐,可锻炼了三年,她已是游刃有余,左右开工,淡粉色的蓬松奶油就装了满碗。
  刚开始时,她只能将奶油弄成一坨端上桌去。味道虽不错,可却被某些文人骚客批判形状不雅,不似传说中的泡螺精巧。她思来想去,便用布做成裱花袋,以锡捏成长扁裱花嘴,以筷子为花心,做出玫瑰花的形状。
  这下果然大受欢迎。月池受到启发,她尝试添加不同的汁子做成不同颜色的奶油,塑造成各类形态,再点缀上花生碎、核桃碎、山楂等物,这一下龙凤店的酥油泡螺才真正名声大噪,她凭此也有了与李大雄谈判的筹码,方能保全自身至今。
  然而,她深知此处非久留之地,连孔子都说:“防祸于先而不致于后伤情。知而慎行,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焉可等闲视之。”所以,她必得先下手为强。
  做完了昨日预定的泡螺,已经是日头偏西了。月池坐在稻草上,正大口吃着婆子送来的午饭时,李龙终于神思不著地进来了。月池佯装讶异地看着他:“哥哥今日怎么没去进学?”
  李龙答道:“我早晨告了假。”
  月池挑挑眉:“早晨,你这一天都没去书院。你去哪儿了?”
  李龙闷闷地坐到稻草堆上:“我去了那处晃了一圈,还没进门,就被小厮拦住。然后爹就出来了,呵斥了我一番,接着他就出去了……”
  李龙神色抑郁,欲言又止,月池却浑不在意:“想是又去了赌坊是吧?”
  李龙的回应是一声长长的叹息,他的眉头紧锁,缄默不语。月池拉住兄长的手,道:“哥哥不必如此烦忧,事情尚未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李龙抬眸:“能怎么挽回,她都已经有孕了,而你我的母亲却早已不在世上。”
  月池莞尔一笑,嘴角浮现一个浅浅的梨涡:“哥哥虽无生母,却还有姨母,姨母更是可以变成嫡母啊。”
  李龙先是一愣:“你是说让爹娶姨母进来?”
  他连连摇头:“不可,不可,妹妹素来聪慧,这次怎么糊涂了,我们怎可重蹈覆辙。你忘了,三年前我们正央着外祖母嫁小姨母过来,丰安就勾着爹找了小桃红啊。外祖也因此大怒,不愿再与我们言语。”
  月池笑着摇摇头:“今时不同往日。三年前,我们家徒四壁,而如今我们却是梅龙有名的富户。而且小姨母早已出阁,我们求娶的当是守寡在家的大姨母。”
  最重要的变化是,她的需求变了。月池垂眸暗笑,她想起三年前,她威胁丰安的话语:“你等着,外祖母家正打算把小姨母嫁到此处来,等姨母来了,你就等着去死吧!”
  果然不出她所料,此话一出,丰安被唬得胆战心惊,立刻给李大雄找了一个丰肌艳骨的俏窑姐儿。若不是这小桃红完全勾住了李大雄的魂,她又怎么能抓住机会,拉拢平安,在账本上做手脚呢?而现在,她羽翼已丰,早就嫌这些个龌龊东西碍眼了,自然得想法子,彻底除掉他。
  李龙张口结舌:“大、大姨母?她那么、那么蛮横……”
  “若是不强硬些,怎能压得住小桃红,制得住丰安?”月池一句就打消他的疑虑,“而且她年纪大了再难生育,自然不会有第二个嫡子,来动摇哥哥的地位。”
  李龙似是听了进去,可他还在犹疑:“可是爹定不会同意的……”
  月池挑挑眉:“这又有何难。族中长老尚在,只要哥哥去哭诉一番,顺便在允诺给族里捐些银钱,还怕族老不为你做主吗?姨母毕竟是娘的亲姊妹,心中定然是向着哥哥,有她看顾家中,哥哥读书应试方能无后顾之忧。而父亲已是如此轻薄无行,若再弄一个搅家精进来,咱们这家才是真要败了。”
  这下彻底说动了李龙,他目露坚毅之色,起身道:“好,那我明日就去寻族老。”
  月池摇摇头:“不,现在就去。丰安那厮定然通风报信去了,你若不早些去,万一他哄得爹花言巧语立了名分,那可就……”
  寥寥数语说得李龙心如油煎,立时出门去了。
  李龙忙忙碌碌,丰安同样也是疲于奔命。他在李龙出门后,便忍着伤痛,一路尾随,与李龙一齐到了小桃红门前。小桃红自从攀上了李大雄,便从原先待的大妓院中搬出来,住在这小巷深处一座小院里,相当于成了李大雄的外室。
  李龙与丰安走到门前,只听到里面欢声笑语不断,似有一群莺莺燕燕在其中。李龙一时脸黑如锅底,正在门口踟蹰间,丰安已经飞快地从侧门钻进去,见着李大雄纳头便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