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节
  费舍尔默默看了一眼身后的一楼,总觉得有什么不对,自从有了“伊丽莎白创伤后应激症”之后,再加上现在还有厄尔温德这个强敌躲在暗处,他总觉得到处都要妖人要害他,他的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一楼的方向,却见那楼道之前,那个顶着个地中海头的迦勒·乌兹正默默地指了指楼梯外面,似乎是在提醒费舍尔。
  他犹豫了一秒,随后拍了拍菲莉丝的肩膀,开口说道,
  “你先上去,如果瓦伦蒂娜或者海迪琳问起来就说我去看看巴尔扎克的情况。”
  “哈?真的假的,海迪琳还特地跟我说今天要你帮老板忙嘞,你这……”
  菲莉丝伸了伸手刚要挽留,费舍尔便朝着楼下狂奔而去,让她愣在了原地,有些苦恼地摸了摸自己头上的耳朵。
  ……
  ……
  “咔咔咔……”
  伴随着一阵机械齿轮的运转摩擦声,升降梯缓慢地停在了三楼,海迪琳推着瓦伦蒂娜走出了升降梯,瓦伦蒂娜看向了楼梯口,却见那里只站着一位狮人种菲莉丝,她立刻用眼神瞪了菲莉丝一眼,意思很明显,
  “费舍尔去哪里去了?”
  菲莉丝苦恼地挠了挠头,先是用手捂在嘴前假装咳嗽了两下,而后又用两根手指比做双腿比划了两下比做奔跑,再之后又指了指下面,明明这么简单一件事情,让菲莉丝形容给瓦伦蒂娜差点没把她大脑给干烧。
  不过好在瓦伦蒂娜比较聪明,即使菲莉丝的动作十分抽象,她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她叹了一口气捂住了自己的脑袋,默默地吩咐海迪琳接着往前走。
  躲在达尔身后的白色雪狐种朱娜出电梯的第一眼就找寻起了那位面容英俊的绅士,不过和瓦伦蒂娜一样遗憾,她当然抓了一个空。
  一行人很快就来带了图兰家族提前准备好的会议室中,来的雪狐种族人不多,加上护卫的也就六七个,主要商谈事情的只有身为族长的达尔还有另外一位长老,等到两方人落座之后,达尔先是给身旁的雪狐种长老使了一个眼色。
  那位长老点了点头,从袍子中取出了一个小巧的木盒子放在了谈判的桌子上,轻轻推开木盒,那枚闪烁着淡淡光芒的雪狐种印记便显露出了它的真身,已经找到了四枚印记的瓦伦蒂娜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真正的印记。
  长老没有将盒子关上,瓦伦蒂娜却很快将目光从那盒子之上挪开,随后微笑着说道,
  “雪狐种的坦率让图兰家族敬佩,正如我们之前答应过的那样,为了换取这枚印记,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出。”
  达尔听后没有立刻着急回答,反倒是将脸上佩戴的银框眼镜取了下来,哈了一口气之后又用随身携带的手绢擦拭起来,
  “想必在北境,我们雪狐种极端排外的特点已经闻名远扬许久了,尤其是因为我们这特殊的、能看见气味的鼻子更是让人觉得难以相处……但实际上,虽然我们能看到别人想法的味道,却并不意味着我们会说出来,正如你们人类和其他亚人种一样,有时明明知道对方的所思所想却还要装聋作哑。”
  “这不是我们封闭的原因,我们之所以这么久都不能离开部落,直到今天都还停留在原始的部落从不进入众生的眼中,全然是因为那掩藏在血脉中的愧疚……”
  瓦伦蒂娜摩擦手上戒指的动作微微一顿,她有些疑惑地蹙起了眉,开口问道,
  “愧疚?达尔族长是指……”
  “相信图兰家族对于北境中的霜凤凰信仰已经足够了解了,凤凰们是真实存在的,不然你们也就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地去找寻那消失已久的梧桐树了。那么你也一定知道,我们雪狐种自古以来便被凤凰之王分给了她最小的女儿月公主管理……”
  达尔族长闭上了眼睛,明明是狐狸的头颅,却人性化地显露出了几分无奈和沧桑来,
  “月公主在任期间,我们的祖先忠诚地为她执行着管理领地、以公正化解各族争端的职责,她也因此对我们尤为信任。月公主是一位极其慈爱善良的凤凰,她对待众生平等,甚至连伴侣都选择了凤凰种以外的人,因此,她诞下的凤凰血脉并不纯粹。”
  “她的孩子从出生起就饱受她兄弟以及其他凤凰族人的歧视,甚至是对凤凰效忠过的其他五族都不承认她也是凤凰。由是如此,即使是月公主也不得不将她藏起来,我们的祖先便负责照顾起那位可怜的凤凰……直到,所有凤凰都被召回了梧桐树并从此销声匿迹,可月公主的孩子却依旧幸存了下来。”
  “可我们祖先负责看管的月公主血脉却因为我们的疏忽被歹人窃走,祖先搜遍了整个北境都一无所获,凤凰种消失的彼时,北境彻底大乱。五族们脱离了世俗纷纷前往人迹罕至的雪山追寻主人的踪迹,人类因此崛起,互相攻伐战乱不断,那位凤凰种最后的血脉也因此遗失。”
  “祖先因此愧疚至死,并勒令后代不能外出,因为我们没有颜面去面对其他忠心耿耿的五族。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们始终恪守着祖先留下的遗训安分守己,从不与外交流,在一次次血脉的轮回中忏悔我们的过错……如果不是族中突发变故,我们也依旧不会离开部落。”
  达尔族长的眼神沉静,旁边的雪狐种长老也闭上了眼睛,似乎有些难以面对之后他说出的话语,
  “在一两个月前,我们在雪山上救下了一位人类的攀登者,原本只是为了表达对生命的尊重才出手相救,没想到在送他离开之后,我们族中突然蔓延起了一种奇怪的疫病……有一些族人会头脑发热、全身酸痛不已,有一些严重一些的族人身上还长出了黑色的脓包,这一月以来,部落大半的人已经全部中招……”
  “我们恪守着祖先留下的训诫至今,过着朴素自然的生活,我不怪罪我们救下的外来人类,我只是对于面对疾病时我们无能为力而感到遗憾……我们需要图兰家族帮忙,治疗蔓延我们部落的疾病,为此我不惜破戒,离开世代生存的部落。”
  瓦伦蒂娜了然地点了点头,倒是她身后的海迪琳在听到关于那位“月公主血脉”时直接闭上了眼睛,幸亏达尔没有注意到那位一直站在房间角落的女仆,不然他就会发现海迪琳的身上蔓延出了一丝丝淡黄色的气味,那是“紧张和不安”的颜色。
  “原来如此,原来是外来之人为贵部落带去了疾病么……不过不用担心,根据达尔族长的描述,这种疾病的确很让人头疼,在过往的历史中它也的确造成了血腥的杀戮……”
  原本还有些忐忑不安的达尔族长在听到瓦伦蒂娜的话语之后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之前他们部落尝试了所有办法都没能治愈这种疾病,更别说那种疾病能迅速击倒患病的雪狐种,不过一两天患病之人就只能躺在床上痛苦哀嚎,完全失去生活自理的能力。
  在离开部落寻求图兰家族前他们也在犹豫,他们担心连图兰家族也无法解决这样恐怖的难题,族中甚至有人称呼他们救治的那个外乡人为“凤凰的清算”,以此来比喻那疾病的不可战胜……不过在看到瓦伦蒂娜身上微金色的气味之后,达尔族长也将心放了下来,因为那气味代表着“自信和笃定”。
  “图兰家族真的有办法?”
  瓦伦蒂娜也没想到谈判的事情能这么简单地解决,她摩擦戒指的手指有些控制不住地欢呼雀跃起来,轻快地敲打起了她毫无知觉的大腿,但面上,她的笑容还算得体,
  “准确来说,不是图兰家族有办法……根据达尔族长的描述,你们染上的可能是几百年前困扰人类良久的疾病‘死腐病’,你们束手无策是正常的,毕竟在遥远的西大陆,这疫病可是在数十年间带走了千万人性命的可怕存在。”
  “不过对于人类而言,由于有‘解腐剂’的存在,现在的生命已经没有多少人会感染了,接种过解腐剂的生命会对该疫病有免疫能力,现在似乎也只有南大陆原生的人类与亚人种会感染这样的疫病了……雪狐种许久没有离开部族,实际上这对于外界而言已不再是一个难题了。”
  达尔族长惊讶地和旁边的长老对视了一眼,似乎都有些不可置信,不敢相信轻而易举席卷整个部落的疫病能被轻而易举地解决,如果不是瓦伦蒂娜身上淡金色的光彩明亮,他们都要开始怀疑起了这结论的真实性了。
  “所以,达尔族长,你们大可以换一个请求,毕竟这对于我们算不得什么难以兑现的事情,但你们拿来的雪狐种印记却是我们真真切切需要的。”
  达尔族长张了张嘴,良久良久之后,他才低头看向了那放在盒子中的雪狐种印记,那印记之上,长着一张狐狸脸庞的奇怪亚人种却被赋予了珍贵的荣耀,随后达尔摇了摇头,对着瓦伦蒂娜说道,
  “我还以为这次的事情需要很久才能解决呢,是我们孤陋寡闻了,看来回去之后我们也得好好思考一下,关于遵从祖训的必要性……感谢你们的帮助,鉴于瓦伦蒂娜小姐的真诚,我愿意先将印记交给你们,之后再请你们帮助我们获得那个什么……‘解腐剂’给我的族人接种,他们现在的情况很糟糕。”
  瓦伦蒂娜笑着点了点头,做出了妥善的安排,
  “感谢你的信任,在这之后我会派遣图兰家族的成员携带解腐剂和你一起返回部族,如果确认是死腐病,他们会立刻帮助你的族人接种;而如果是其他的疾病,我们也会一直帮助你们,直到你们摆脱疾病的纠缠……不过我依旧很好奇,会出现在雪狐种部落里的人类会是谁,毕竟那里已经进入了塞玛雪山了……”
  达尔抬起了头,摇着头说道,
  “那个人不是从雪山外面来的,而是从雪山上下来的,应该不是北境的人类,黑发黑瞳的男人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卡度人?”
  瓦伦蒂娜皱起了眉头,黑发黑瞳是卡度人最标志性的特征,这也就说明,从山上下来的人是纯粹的卡度人,可来自西大陆的卡度人进入雪山干什么?
  虽然每年都要西大陆不同势力的人登山去探索,但这些上山的人图兰家族大多都有记录……近几年压根没有卡度的人上山,倒是在六七年前有过一队人马上去过。
  好像是一个叫做“魔女研究会”的组织,当时来的人还挺多,队伍配置也颇为豪华,整个队伍上下全闪烁着魔法和遗物的光芒,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来炸山的,图兰家族因此派人跟踪了他们一段时间,直到他们彻底进入塞玛雪山深处无法跟踪了为止。
  他们出来都是好几个月后的事情了,队伍中的人数只剩下了来时的五分之一左右,听说是损失惨重,也不知道在里面得到了什么……而现在,又有卡度人从山上下来,难道说当时那些卡度人还没完全从山中出来吗?
  就在瓦伦蒂娜思考的时候,房间上方明亮的魔法灯忽然闪烁了起来,房间之中的忽明忽暗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滋滋滋!”
  强烈的电流声不断传来,就在瓦伦蒂娜皱起眉头想要让海迪琳去问问酒店的工作人员怎么回事的时候,整栋楼却都如同地震一样颤动起来。
  “轰隆隆!”
  “大小姐!”
  感受到楼房的震动,在后面闭目静候的海迪琳第一时间冲到了瓦伦蒂娜的轮椅后死死地攥住了她的轮椅把手,那震动稍稍停滞了一下,没再产生额外的晃动,瓦伦蒂娜惊慌失措地握着轮椅的把手,脸色苍白地看向了窗外,
  “地震了么,可怎么会……达尔族长,你们没事吧?”
  “我们没事。”
  在确认雪狐种一行人没事之后,她这才松了一口气,现在现场情况不明,那位雪狐种长老连忙先将桌面上以木盒承装的印记给盖上,达尔身后的女儿朱娜也将那木篮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就在瓦伦蒂娜还在确定酒店发生了什么事情时,外面的仆人以及图兰家族的工作人员纷纷发出了惊呼,
  “等等,那是什么?”
  瓦伦蒂娜疑惑地朝着窗外看去,只见酒店的外墙之上,一道道砖块破碎、窗户爆裂开来的刺耳声音不断传来,那令人胆寒的诡异声响不断从一楼开始蔓延,直到一道厚重的阴影彻底覆盖会议室的窗户外层时,瓦伦蒂娜才有些恐惧地屏住了呼吸。
  如果此时有人还在外面,你便会发现在那酒店之外的地面下,一道道如血肉又如树枝的巨大藤蔓从生长而出,沿着酒店的外墙一路向上生长,直到将整个酒店都包裹在了其中,那树枝一样的血肉之上微微颤动,紧接着,一枚枚沾满血丝的巨大眼瞳猛然睁开,全部锁定向了会议室中的瓦伦蒂娜。
  第115章 好久不见
  将时间倒回到十几分钟之前,一楼大厅的走廊深处。
  “费舍尔,他在这里,盥洗室里面。”
  费舍尔的视线里,那留着地中海头的男人迦勒·乌兹忽然出现在了一间男士盥洗室的门口,指着他身靠的那间房间,如此对着费舍尔提醒道。
  费舍尔瞥了他一眼,没回话,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迦勒·乌兹只是幻象,真正的迦勒·乌兹早就和龙廷一起消亡在历史的长河里了。
  他没管对方,直接推开了盥洗室的门扉,只见狭小的房间之中,巴尔扎克正低头伏在洗手池上,在费舍尔的眼中,他学者的孱弱身躯上仿佛有一只巨大的血肉怪物,那血肉怪物从头颅处伸出一根如同蚊子一样的口器正在源源不断地吸取着他的脑浆。
  费舍尔的瞳孔一缩,手中的流体剑瞬间伸展而出,巨大的银光瞬间展开吞噬了整个房间,但刀刃刚刚出手,从费舍尔的眼前、怀中霎时间传来了两道声音,
  “干什么?!费舍尔!”
  “等等,我……咳咳!”
  同时于来自于埃姆哈特和巴尔扎克的阻止声让费舍尔的动微微一顿,下一秒他的眼眸眨了眨,盥洗室中那可怖怪物正在吸取巴尔扎克脑髓的画面猛然变成了只有脸色苍白的巴尔扎克一人,他双手放在胸前,惊慌失措地看着握着刀刃冷着脸的费舍尔。
  费舍尔挥刀的动作戛然而止,可那全力挥出的十阶位的身体力量却无可停顿地卷起了一阵狂风,将抱着手的巴尔扎克吹得倒飞而出,盥洗室的瓷砖在费舍尔用力的左脚之下变得粉碎,那夸张的粉碎不断蔓延,带着流体剑的剑刃将整个盥洗室都快要拆除了。
  “咔咔咔!”
  一块块瓷砖从天花板上掉落,费舍尔那散发着寒光的刀刃停在了巴尔扎克的双腿之间,恐怖的斩痕差点就要让哈恩家族彻底断子绝孙。
  “别杀我……别杀我……”
  巴尔扎克十分没骨气地从裤子中漏出了一缕缕灼热的水流,他本就感冒严重,此时更是被吓得魂飞魄散。
  费舍尔喘息着,怀中的埃姆哈特也忽然飞了出来,用方方正正的脑袋不断撞击着费舍尔的头,
  “你到底怎么回事,一进来就要拔刀砍人,你已经丧心病狂到不能让那位图兰家族的大小姐视野内出现一个男人了吗?!”
  “……你没看见?”
  费舍尔有些喘息地看着眼前正常的巴尔扎克,但刚才的那一瞬间他的确是觉得眼前的巴尔扎克身上是存在着某种怪物的,无论是灵魂的气息还是……
  “看见个鬼啊……等等,你刚才看见了什么?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去偷偷读那什么鸟书了?!你妈,我早就跟你说了那种禁忌的知识不能乱读的,你再读下去可就不是看走眼这么简单了,我可不想你哪天变成一个疯子!”
  费舍尔没有回答埃姆哈特的问题,只是看着眼前涕泗横流的巴尔扎克,估计他现在才是心态大崩,本来身体就因为感冒不好,早上在这里咳得不行,结果费舍尔二话不说一进来拔剑就砍他,十阶位的力量即使是收刀也差点没把这里给拆了,吓得他整个人都怀疑人生了。
  “不对,他的状态不对劲。”
  费舍尔眯着眼睛看着那躺在地上不停流泪的巴尔扎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步化作四步来到了他的身边将他的手臂给抬了起来,结果刚刚握住了他的手巴尔扎克就如同触电一样缩了回去,
  “别……别碰人家!我真的错了,大哥,我再也不惹你了……”
  浮在半空中的埃姆哈特变成了死鱼眼,对着费舍尔吐槽道,
  “你看,把人家性别都吓得变了,你以后别乱发疯了,可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伟大的书爵士一样不拘泥于性别的。”
  费舍尔懒得理他,手中混浊的魔力回路瞬间亮起,魔力同时激发了巴尔扎克的魔力回路,在他魔力回路亮起的那一刻,费舍尔立刻在他的右臂之中看见了密密麻麻如蝌蚪一样四处乱窜的魔力回路,而在那些魔力回路之中,一条肉虫形状的魔力回路是那样的显眼……
  “等等,这是……这是什么东西?我的手里为什么会有这种虫子?!”
  巴尔扎克不是来自乡下的乡巴佬,他当然认得那些存在于自己身体内的魔力回路不是属于他的,而更像是某种他从来没见过的生物寄生了。
  费舍尔的眼睛变得极其寒冷,他咬着牙,在内心里却猛然响起了那个令人胆寒的名字。
  厄尔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