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若说院子外头了,就是这两个小丫鬟,沈元娘都对付不了。想要安安稳稳地回到爹娘身边,她就得伪装好,等什么时候她回去了,再好好找回场子也不迟。
  可沈元娘装了一会儿,就发现自己装不下去了。
  那两个丫鬟,竟然还是轮流地夸她,这谁能顶得住?沈元娘不缺别人的夸赞,但是真心的夸赞和曲意逢迎,毕竟是不一样的。
  两个丫鬟也不是凭空说胡话,虽然之前晚秋试探的时候没能得到反映,不过在她们俩人看来,面前这奶狗就是比旁的狗机灵一些。
  简而言之,就是有灵气。
  “别人家的狗断然没有它这样通人性,又浑身都是灵气。”晚秋断言。
  知夏如今看这只奶狗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哪有不应的道理:“这话说得在理,莫怪国公爷喜欢它了。”
  好话哪有人不爱听的。沈元娘她挺着胸膛,水润润的眼神一闪一闪的,神气极了。她素来都是有灵气的,这话便是皇帝舅舅也夸过,沈元娘正得意着呢,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她还不知道自己如今究竟是什么模样呢。
  沈元娘从小到大都是漂亮精致,浑身上下,哪怕是一根头发丝儿都是美的。如今遭人迫害变成了狗,沈元娘私心里也觉得自己一定是最漂亮最高贵的那一只。不是她狂妄自大,这事,只要稍微想想就应该知道,能进卫国公府的狗,那能是一般的狗吗?
  沈元娘在屋子里巡视一圈,目光忽然定在了一处。她歪头想了想,最后咬了咬晚秋的袖子。
  晚秋回神,就看到窝里的奶狗对着旁边的多宝阁直叫唤,模样急切。晚秋转回头看着知夏,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奶狗什么意思。
  沈元娘还在催促。
  快呀,她等不及想看自己什么模样了!
  半晌,晚秋看着奶狗实在是急了,都恨不得自己下去折腾,这才疑惑地问道:“你想要那上头的东西?”
  “汪汪!”
  废话,快拿来!沈元娘有些生气了,这两个丫鬟不太行啊,跟忍冬玉清俩简直没得比。要是忍冬两人还在,沈元娘只一个眼神,她们怕是早就将东西给拿来了。
  晚秋迟疑得起身,走到前头的多宝阁。这上头东西实在太多,晚秋寻着那奶狗的目光,走到多宝阁最右侧。
  “这个?”她指着古铜镜。
  沈元娘下意识地摇着小尾巴:“汪汪汪!”
  晚秋两人对视一眼,目光中带着些若有所思。她们养的这只奶狗,好像真的有些不同寻常。
  古铜镜已经泛黄,不过依稀能够照见人影。晚秋小心翼翼地将铜镜拿到奶狗身边,且还十分小心地放在离狗窝一尺开外的地方,生怕这狗一下扑过来将铜镜给打坏了。这可是古物,真要是弄坏的话,这狗有没有事暂且不说,她们俩个,那是肯定没有好果子吃的。
  有点远,沈元娘慢慢地往前走了几步,正想欣赏一下自己的高贵身子,定睛一看,便看到铜镜里模糊不清的一个黑团。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地又朝前走了几步。
  晚秋莫名有些紧张。
  沈元娘仔细辨认起了铜镜里的狗影,不看便罢,一看之下,沈元娘差点没有被激地晕过去——天哪,这是哪里来的土狗?!
  铜镜有些模糊,沈元娘身上的毛发本来就偏灰,如今镜子里更是灰得叫人没法儿看。又旁又灰,嘴边还有一圈黑乎乎的短毛,更叫她难以接受的是,这狗身子也太肥了吧,断胳膊短腿的,身上的肉都是一圈一圈,一点都不苗条。
  这就是一只小土狗,而且是一只注定了会越长越丑的小土狗。
  沈元娘遭受了会心一击。
  晚秋还在紧张着,生怕奶狗什么时候会扑过来,谁知等了半日,便见它自己忽然底下了脑袋瓜,两只耳朵没精打采地动了动,而后转过了身,托着身子回了狗窝。
  回去时,还顺势钻进了被子里,连头都没露,彻底消失在两人眼皮子底下。
  知夏不明所以,正想掀开被子看看,谁想还没怎么掀呢,被子底下的奶狗便突然发出一声警告的低吼。
  知夏吓地赶紧放下小被子,顺带拍了拍胸口安抚自己——这奶狗小归小,气势还挺足。也不知道它是生哪门子的气,明明刚刚还是好好的。
  两个丫鬟都不明所以,最后只能将一切归咎于这奶狗又累了。两人将铜镜放好,再没有打扰这奶狗睡觉。
  窝在被子里的沈元娘只觉得人生都晦暗了,实在是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她本来想一直窝在被子里的,最好这一整天都不出来,好好地生一生闷气,可是事实证明沈元娘还是高估了自己。
  被子里太热了,她如今这身子又暖和,没多久,沈元娘便悄悄地将黑乎乎的鼻子给挪到被子外面去了。
  沈元娘满脑子都是失望,一下子连回家的急切感都没了,而沈家那头,可都快要急疯了。
  两日过去,沈元娘依旧未醒,莫说长公主府了,就连宣城侯府和皇宫里头的帝后都被惊动了。当今不好亲自过去,只派了太医院院正亲自过去诊治,结果,却也看不出什么,依旧让沈家人按着孙大夫给的方子来吃药。
  沈邑夫妻俩日日忧心,不是他们不相信孙大夫,而是这事事关生死,不是一句相信就能行的。
  能想的法子都想了,能请的人也都请了,最后,沈邑忽然想到了国子监的许博士。
  这位许博士名唤徐真,善《易》,能通阴阳八卦,尤以卜算著称,乃当时第一,无人能及。
  第11章 惊天秘闻
  然许博士年事已高,平日里连国子监都不怎么去,又怎么可能会被轻易请来。
  沈邑并长公主合计了一番,当日中午便递了拜帖。好在许府那边也没叫他们等多久,翌日一早便有了回应。
  沈邑和长公主一得了消息,便立马赶着过去了。
  许府并不在城内,从长公主府到许府,马车生生行了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里,长公主没有一刻钟是放松的,沈邑也没有。夫妻俩也不知道这回去拜访许博士是对是错,可总归是要去见见的,要不总这般悬着心,还不得叫人急死。
  到了许府,便有书童将两人迎了进去。
  许博士虽不爱管京城里的事,可长公主府递了拜帖,昨儿他也拜仁去打探了一番长公主的事,约莫知道这夫妻二人所来为何。
  如同许博士所想,沈邑夫妻俩一入室坐下,将将寒暄了两句后,便切入了正题——果真是为了那位平阳县主。
  许博士也不推辞,当即让书童拿了古铜币推演起来。
  沈邑夫妻俩屏气凝神,半点不敢打扰。
  俄顷,许博士停下了动作,对着桌上的卦象看了一眼,面上稍有笑意。
  长公主忙追问:“许老,如何了?”
  “逢凶化吉之相。”
  长公主又急又慌:“有大凶之相?”
  沈邑忙按住长公主的手,让她冷静下来:“听许老说完。”
  许老爷不介意,为人父母大多爱子心切,稍有失态也不足为奇,他道:“县主命中有此劫,不过县主命格奇特,总有贵人相助,能化险为夷。”
  长公主闻言稍安,抚了抚胸口,忽然又问道:“那贵人何在?”
  “贵人在东。”
  东?沈邑同长公主对视了一眼,他们家往东,那岂不是……皇宫?不过若是这贵人在宫中的话,也不难理解了,当今对元娘还是有几分疼爱的,若元娘真能借天子之光,也必定事能逢凶化吉的。
  想到此处,两人稍微放下了些心。半晌,长公主复又问道:“那许老,小女这命中一劫何时能过?”
  许老沉吟片刻,就在两人已经觉得无望之时,他忽然又开了口:“若无意外,县主三日后可醒,半年后可安然无恙。”
  有了这话,沈邑夫妻俩虽说还是担心,但到底好了许多。
  以来,许老声名在外,断不会说些空口白话唬他们,二来,方才许老不是说了么,不管元娘是不是得要半年后才能安然无恙,可三日过后,她必然能醒过来的。
  倘若三日后元娘真醒来了,便证明许老所说没错;可若是三日后没醒……沈邑夫妻俩断然不敢往这个念头上想。
  但愿如许老所说,元娘命中能遇贵人,万事都能逢凶化吉。
  得了结果,夫妻俩也没有再多叨扰,辞别了许博士后,便按着原路返回了。来时精神紧张尚且不知道累,如今听了许老的话,能稍微放松一些了,长公主方才觉得自己身上哪儿哪儿都疼。
  靠在丈夫身上,长公主有些无力地叹息了一声,她这个不着调,又素来叫家里人担心的小女儿啊,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冲了……
  许府里头,自长公主二人走了之后,先前守门的书童便从门外走了进来,正想将桌上的卦给收拾了去,便看到许老抬了抬手。
  书童立马停下动作,站在一旁。
  只见许老又一连卜了好几卦,面上越来越凝重。书童虽然看不懂卦象,但是瞧着许老的面色便知道事情不对劲,他道:“老爷,可是卦中有何不妥?”
  许老叹息一声:“不妥的地方多了。”
  这平阳县主的命格实在是奇之又奇,叫人捉摸不透,本来是客死异乡,晚景凄凉的命相,可如今再看,这命相却又模糊不清了,且走向成谜。任凭他算地再多,也难窥见其中分毫。就连她那位命定的贵人,也算不出究竟是何身份,何种来历。
  平阳县主这回的劫数,说是劫数,可谁知道又会不会是侥天之幸呢。
  书童不明其意,本想等着老爷再详解两句,不想老爷竟然闭上了口,一句也不透露了。这叫书童不仅好奇了起来,那位平阳县主,究竟有什么能耐叫老爷愁成这样?
  栖霞院里头,老夫人正带着二夫人并两个孙女在候着。
  老夫人一早便过来了,只是那时沈邑夫妻俩刚走,老夫人再一打听,方才知道了这两人的去向。她也是听说过许博士的名声的,等不到这两人带回来的消息,老夫人走得也不安心,索性便在院子里等着,这一等,便是一上午,如今都还没见到人影呢。
  二夫人才是真正心焦之人。
  她一早就想走了,家里的小孙儿说不定还等着她回去喂饭呢,总在这儿等着叫什么事儿啊。况且,二夫人心里压根就没觉得沈元娘这回是得了什么大病,人她又不是没见过,那脸色红润的模样,哪里像是生病的人该有的样子。
  这样还生病,骗谁呢?说不定人家只是睡着玩玩儿,明儿就能醒。
  她不耐烦等,行动上便表现出了些许,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不知道转悠了多少圈了。老夫人被她转地头痛,不由得斥道:“再转就给我回去!”
  二夫人兴奋地回头,正要找个由头叫老夫人再烦她一点儿好将她赶走,迎面便看到老夫人暗下来的眼神,以及那一脸警告。
  二夫人:“……”
  不是说,要赶她走的吗?
  二夫人心中不满,可是也不敢说什么,她一个做媳妇的,哪里能跟婆婆叫板,她又不是什么皇亲,什么公主的,二夫人酸溜溜地想着。
  被老夫人瞪了一眼之后,二夫人稍微安分了一点,重新坐了下来。好在这回老天没叫她等太久,不多时,沈邑夫妻二人便从外头回来了。
  老夫人赶忙起身,连连问道:“回来了,怎么样了,许老怎么说?”
  长公主没有说话,沈邑知她累了,便回道:“许老占了一卦,道是元娘命中有此劫。”
  二夫人心中雀跃,竟然真有劫数!
  合该如此啊,叫那坏丫头老是同她作对,二夫人只要一想到沈元娘这之后的惨状,便觉得浑身清爽,连方才的郁气都散地一干二净。
  这消息,来得及时!
  二夫人虽拼命压抑着,半点没有表现出来,可长公主仍似有所感,因道:“元娘虽命中有劫,然她命格贵重,总能遇贵人相助,逢凶化吉。”
  老夫人眼睛一亮:“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许老还说了,三日后,元娘便能醒来,半年后,这劫数便能过去。”
  “阿弥陀佛。”老夫人对着天拱了拱手。她是信许老的话的,如今别的也不盼,就盼着里头那个躺着的能早点醒来了。这什么劫数老夫人也不了解,她估摸着,该不会是那丫头平日里嘴巴不饶人,得罪的人多了吧。一念起,老夫人直接问了出来,“这所谓的劫数,该不会是旁人使了些鬼蜮伎俩了吧?”
  沈邑夫妻俩都没沉默了。
  这事,真要是这样的话,一时半会儿还查不出来,毕竟他们家姑娘得罪的人还挺多的。
  这些东西查也是要查的,不过如今最要紧的,便是等着看元娘三天后究竟能不能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