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女子烟青色衣角勾勒出碎金的光,薛寒迟侧头盯着她。
  “你方才为何不让她继续问下去?”
  江楚月踩着石板上的小石子,衣摆甩出去又回来。
  “因为我觉得你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薛寒迟的长发在风中被撩起,掩住了他的双眼。
  “你也怕我在这里动武吗?”
  “不全是,只是我觉得回不回答是你的选择,跟着自己的心走就好,不要勉强。”
  除却担心他失控外,这也是江楚月推己及人的内心真实想法。
  如果有人在她心情低落的时候逼问她不想回忆的往事,她肯定也是会极其抵抗和不乐意的。
  “都是人,偶尔有些情绪也是正常的。”
  “你是这样想的啊。”
  江楚月的侧脸照在光影下,连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薛寒迟扭头看着她,两人身后的影子越拉越长。
  鬼使神差的,一个念头忽然在他心中浮现。
  如果江楚月知道了他寻找阴阳乾坤镜的真正目的,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呢?
  第15章 苍南仙宗(四)
  现在已经是二月的末尾,太阳升起后,空中的寒气渐渐褪去,日光洒在人身上暖意融融。
  院子里栽的杏树冒着枝叶,偶有一阵微风拂过,盈盈吹过其间缀满的淡粉花苞。
  坐在树下的石桌边,薛寒迟正支着下颔看着不远处的女子,在他手肘旁放着厚厚的一沓明黄色符纸。
  女子站在离他两米远的地方,正闭眼捏诀。
  灵力慢慢汇聚到她向上的掌心,另一只手中夹着的两张符箓得到感应,随之而动,飘到空中,垂直旋转起来,转速逐渐加快。
  眼看就要成功,女子睁开双眼,紧紧盯着其中的某一点。
  “破。”
  就在她念出口诀的那一刻,两张符箓释放出来的灵力相互冲抵,带起一小波凌乱的冲击。
  在被这阵劲风冲到面门之前,江楚月身形一闪,灵活地避开了。
  看着眼前的成果,江楚月拍着手,满意地啧啧两声。
  看来,自己还是挺有修仙的天分的,这才练了不过几日,她画出的符箓被驱动后已经具有不小的威力了,比在无砚山对着那群死尸的时候好多了。
  她坐回桌边,自然地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喝起来。
  薛寒迟伸手压了压桌上被风吹得有些乱的符纸,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
  “你还要练多久?”
  江楚月放下茶杯,用最随意的语气说出了最真的话。
  “练到能打过你为止。”
  自从遇见顾情后,江楚月就知道本阶段的任务即将要进入正轨了,恐怕后面等着她的危险恐怕还不少。
  一想到在无砚山上被薛寒迟牵着走的惊险记忆,她就垂死梦中惊坐起,醒来后拿起符纸疯狂修炼。
  因为原身就是符修,所以江楚月脑中还留着她的一点修炼记忆,加上她这几日心无旁骛,专心致志地修炼,所以从青涩上手到熟练运用也不过才用了几日的时间,进步神速。
  原本薛寒迟只是在无事时来找她消遣解闷,没想到意外地觉得她修炼时的模样格外生动有趣,便一直兴致勃勃的来看她修炼,一日都不曾落下。
  江楚月活动着关节,状似无意地问他。
  “你觉得刚才那两张符的灵力怎么样?”
  薛寒迟收回手,语气不温不火,听不出情绪。
  “不如何,若是按照这样的进度修炼下去,等你练到死,也是打不过我的。”
  他的话总是直白得戳中人心。
  虽然被他的话刺到了,但江楚月也只是抿了抿唇,没有露出什么沮丧。
  一来,她现在刚刚修炼不久,日后会练成什么样,会不会碰上机缘也未曾可知。
  二来,她想打过薛寒迟无非是想为了苟下去,等剧情走完,她就和这个世界说拜拜了,能不能打过他其实也不重要了。
  合理地安慰好自己后,江楚月拿起符纸和朱砂又开始画起来,赤红的朱砂顺着纸的脉络纹理流畅滑动,逐渐晕染开。
  她忽然想到薛寒迟那晚画出的符箓,释放出的灵力好像比自己见过符箓都要巨大……
  “你画符有什么特殊技巧吗?”
  薛寒迟随意叠着旁边的空白符纸,语气轻松,像在和她话家常一般。
  “其实,也没有什么技巧,只不过是我的血比旁人格外有用些。”
  “你的血?”
  江楚月握笔的手都顿了一下。
  “我的血和常人不一样,能压制万物,因此,用我的血绘出的符箓有灭敌的奇效。”
  这么说来,好像当初那些白丝对他都有种莫名的畏惧感,那把留有他鲜血的剑也正好成了他们破阵的关键。
  妖魔畏惧、鲜血,这些东西撞在一起,确实很能说明他体质的特殊性。
  阳光划过他的脖颈落在他的脖颈上,薛寒迟食指敲着桌面,语气轻缓地和她打着商量。
  “其实,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割给你。”
  嗯?
  “你就不怕我一下子把你的血给放空了?”
  江楚月犹疑地看着他,觉得自己还是跟不上疯批的脑回路。
  “一身血、一条命而已,我不在乎。”
  他静静地看着她,睫羽间压着些日光的阴影。
  “不过,你得再许我几个愿望才行。”
  上次掐过她的脖颈后,薛寒迟总感觉手中还留着那种若有若无的温热触感,那种感觉很奇特。
  如果她能再多给一些愿望,自己或许就能找到那种灼烧感的源头了。
  “不管怎么样,我拒绝。”
  江楚月回答得斩钉截铁。
  上次他许愿要掐自己的脖子,已经让她对许诺这件事留下心里阴影了。
  就算他当时只是一时兴起,也没有真切地给她造成伤害,可谁知道他下次许愿又是什么心思,会不会动真格,江楚月也不能保证。
  而且另一层面,江楚月是不会为了区区几张符箓就任由他自残放血的。
  没有他的血,她现在一样能画出灵力强大的符箓,虽然威力不及他的,但是也足够她用,因此这完全没有必要。
  所以,两种意义上,江楚月都是绝对不可能同意的。
  薛寒迟看着她一脸严肃的模样,脸上并没有多少失望的神情,食指敲着桌面,淡淡地回应她,“行吧。”
  就在江楚月清理作废的符箓的时候,薛寒迟忽然听到桌下穿来哐啷一声响,低头去看,将她放在桌下的长剑摸了出来。
  这是她前几日复习剑法的时候放下的,忘记收回去了。
  虽然江楚月主攻不是剑修,但她觉得自己还是得过一遍基本的剑法,否则自己若是对方剑法处处逼向自己的要害,自己也无法可躲。
  “这个,你不会也能用血来控制吧?”
  江楚月见他瞧这把剑瞧得如此细致,不禁都有些怀疑,难道他的血当真如此万能?
  薛寒迟收回视线,将它稳稳地放在桌上。
  “你不用担心,这个我倒是一点也不会。”
  江楚月二次震惊。
  因为在如今的江湖,虽然修仙门类繁多,但人们大多还是以剑为尊,推崇剑修,尤其是各雄踞一方的修真世家,哪一家的公子小姐不是挽得一手好剑法,就连江楚月这个刚入门的半吊子都能舞上几招。
  作为徽州薛府的小公子,虽然家族走了歪路,但这延续多年的传统也不是一夕之内就改变的吧?
  如果是这样,那她还真有点佩服薛府的行动力。
  涉及到他的过往,江楚月一般是不会主动去追问的,虽然疯批脑回路奇特,但应该没有人想被揭伤疤。
  清理完作废的符箓后,江楚月摊开符纸,看着明黄的符纸,心思却有点不在上面。
  果然,修炼就想学习,要想快速进步就得集中精力地用一段时间来学,中途被打断后就很难进入状态了。
  不过她也不是什么,执着的人,既然修炼不下去了,那休息玩耍一会便是。
  想到这里,江楚月收起符纸叠好,抬眼看他。
  “你今日还有其他的事吗?”
  虽然知道他在苍南山这几日除了看自己修炼就没有什么其他的事了,但她还是出于礼貌性地问了一下。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江楚月说,“赶早不如赶巧,我们今日下山去逛逛吧。”
  见薛寒迟歪了歪脑袋,似是疑惑不解,她指了指缠在他腕间的蛟丝绳。
  “在船上的时候我答应过你,来了渝州城后要带你去买一条更长的细绳,今天是个好时候,就今天吧。”
  薛寒迟伸出右手,静静地看上面绑着的软绳,喃喃低语了一句话。
  江楚月以为他在和自己说话,想凑近去听却什么都没有听清。
  “你去吗?”
  薛寒迟站起身,仰头晒着暖意融融的太阳。
  或许,今天真的是个好时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