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来借个火_分卷阅读_21
  “……不贵,”林城步低头点了烟,看着船板,“很便宜的表。”
  “新的?”元午又问。
  “不新,戴好几年了,有时候都不走字儿了。”林城步笑笑。
  “那你还找什么,”元午扔了个空罐子到他脚边,“还是说那表很重要?意义不一样?”
  林城步拿过罐子,把烟灰弹了进去,沉默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就是习惯了。”
  本来他觉得是有意义的,但不敢说。
  可仔细想想,又觉得未必真有什么意义,唯一的意义也许就是证明自己跟元午之间是有关系的。
  可是现在他跟元午就没关系了么?
  还是有的。
  相互都觉得对方精神状态不是那么太好的两个人,相互探究着对方,元午内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就这么打着太极一圈圈地迂回。
  “给。”元午摘下了自己手上的表。
  “给我?”林城步呆住了。
  “嗯,别再下水了,”元午说,“水有你不知道的力量,你以为它是透明的你什么都能看穿,其实……”
  “其实从你看到它是透明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落入了它的陷阱。”林城步接过了手表,拿在手里轻轻摸着,低声说。
  元午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会才收了回去,没有再说话。
  林城步就那么低着头看着那块表,像是睡着了,但手指却在动,一直在表盘上轻轻地划着圈。
  元午目光回到屏幕上,林城步说的这句话,就在他今天的文档里,倒数第四段,在他把林城步叫进来之前几分钟写完的。
  他没有回头去确认从舱门的门缝里能不能看到他屏幕上的字,理论上是不可能的,但谁知道呢。
  这句话元午很熟,熟到可以脱口而出,熟到说出来的时候后背发凉,熟得都不像是自己脑子里曾经想过的东西,也许在别的地方听到过很多次,所以林城步知道也不奇怪。
  自己只是不记得了。
  外面的暴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夹着响雷噼里啪啦地,狂暴的雨声从开始到现在连声调都没有变过,没有高低平仄,没有抑扬起伏,就那么维持着一个高亢的频率轰响着。
  元午的手在键盘上敲着,偶尔会有停顿,偶尔还会靠在身后的垫子上盯着屏幕出神。
  林城步一直看着他,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抬起来过。
  一直到他手停下来眼神开始放空。
  林城步轻轻咳了一声,声音淹没在了暴雨之中,元午似乎是没有听到。
  他又提高声音清了清嗓子,元午动了动,有些迷茫地往他这边看了一眼,停留了好几秒之后眼里的迷茫才消退了,合上了电脑。
  “我困了。”元午说。
  “哦,”林城步赶紧站了起来,“那我……走吧。”
  “你就在那儿待着吧,”元午说,起身去船尾洗漱,再顶着一脸雨水回了舱里,“靠,这雨。”
  “你平时怎么洗澡?”林城步想了想。
  “你要洗么,”元午指了指外面,“有淋浴,抽那个水桶里的水。”
  “不洗,我就问问。”林城步笑笑。
  元午把电脑和小桌子收拾到一边,腾出了一块空地就是床,倒是很剩空间,而且林城步觉得看上去睡着应该也挺舒服。
  “你要睡的话那儿有小毯子,”元午靠在枕头上,“自己拿,别碰到我。”
  “嗯。”林城步点点头。
  他现在还不困,或者说他现在很困,但是不想睡,内心那种难以压抑的激动一阵阵地都快从毛孔里颤出来了。
  多久了?三个月,五个月,一年,两年,跟元午这么心平气和地待着就像遥不可及的梦想。
  “你这样多长时间了?”元午问。
  “哪样?”林城步看着他。
  “就是……认为自己认识某个人什么的。”元午说。
  “我认为我自己认识你?”林城步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嗯,你有概念吗,这样多久了?”元午问,语气挺慈祥。
  “挺……挺久了吧,可能一年多快两年了,”林城步回答,“你呢?”
  “我?”元午有些不解地看他。
  “你这样,就,稀里糊涂的,”林城步看了看船舱,“稀里糊涂地住在船上多久了?”
  “一直。”元午说。
  林城步没怎么听懂这个“一直”是什么意思。
  一直稀里糊涂,一直住在船上,还是一直都……不知道。
  “你看过医生没?”元午往下滑了滑,躺平了拉过一条小毛毯搭在了肚子上。
  “看过,”林城步犹豫了一下,抬起头,“医生说我要是能找到根儿,就能好。”
  “根儿?”元午本来已经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往他下面扫了一眼,“你没根儿了啊?”
  “我……”林城步愣住了,他跟元午说话非常小心,每一句话都要过一遍脑子才说出来,这会儿他紧张得都出汗了,各种琢磨,甚至都想过如果没办法把送鬼的胡话重新编出来该怎么办。
  但怎么都没想到元午会冒出这么一句来。
  他下意识地跟着元午的目光往自己裤裆那儿看了一眼:“有啊。”
  元午突然笑了起来,乐得半天都没停下。
  “哎!”林城步有些哭笑不得地用力叹了口气,“你都多大的人了啊这么幼稚!”
  “你多大啊大爷。”元午偏过头看着他。
  “25啊大叔。”林城步条件反射地回答。
  “哦。”元午笑了笑,闭上眼睛,手往旁边摸了一下,舱里的灯灭了,只留下了靠船尾那边的一盏小夜灯。
  林城步在黑暗里愣了很长时间。
  他知道元午的遗忘不是装的,没有谁能装这么久,装得这么自然,就连那些忽而出现又忽而消失的记忆都转换得这么浑然天成。
  但他根本就没有的那些记忆,却还是就这样,一点也没有掩饰地存在着。
  你多大啊大爷。
  25啊大叔。
  林城步低下头,捏了捏眉心,顺便把眼角那一小颗水珠弹掉了。
  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很无奈,还有点儿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