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食肆_分卷阅读_94
  韩大疤脸啐了那人一口,骂道:“水鬼个屁,鳗鱼在江城可是稀罕物,谁会放着白花花银子不要?再说,有水鬼也是缠你这样的穷货。将军太守那都是有神明护体的,不说他们,就是我韩大也不怕什么水鬼。”
  四郎见没他什么事,扯了扯二哥的袖子,表示自己想要回去了。二哥却示意四郎看旁边的笼子。
  韩大疤脸估计的确是被将军委以了“重任”,要帮忙准备今日宴会,所以他店里不只有鸡鸭,一切可食用的羽禽族都能在里头找到。一旁的笼子里还装的有黄雀,鹌鹑和麻雀等。
  “看到那只黄雀了没?”二哥低声说,“脖子上一圈白毛的。”
  四郎仔细看了看,有个笼子里果然关着一只脖子上长白毛的黄雀。其他雀鸟都缩成一团生怕被韩大疤脸捉去,只有这只独个躺在一旁。似乎受了重伤,四郎看到它鸟喙上殷红一片,滴滴答答的血迹染红了身上的绒毛。
  韩大一边和闲汉拌嘴骂架,一边伸手进笼子里抓取黄雀,打算继续泼沸水拔毛。
  看到陶二和四郎,笼子里本来奄奄一息的那只黄雀忽然叫唤起来,一声声叫的很急迫很凄惨。它这么一叫,店里其他的鸟雀不知为何都叫了起来。
  “吵死了!”韩大疤脸怒道,一把将最先开始啼叫的那只黄雀抓了出来。
  就在这时,陶二指尖微微一弹,四郎看到一团光晕没进了黄雀的身体。那只半死不活的黄雀忽然从韩大手里挣脱出来,挣脱出来它却不急着逃走,反而向着韩大的眼珠子狠狠啄去,韩大急忙用手挡住眼睛。
  谁知那黄雀颇为灵性,居然还知道声东击西的兵家战术,它佯装攻击韩大的眼睛,趁着韩大捂脸的功夫,转而从他敞开的衣襟里叼了一个东西出来,然后扑簌簌的飞走了。
  “快来看啊,那只雀儿叼个什么东西跑了?”
  “我看着是白色的石头。”
  “是玉吧?”
  众人叽叽喳喳议论起来,难以相信一只即将成为盘中餐的羽禽也有这份能耐,居然把春风得意的韩大人给耍了一通。
  韩大疤脸往自己怀里一摸,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那块护身的宝玉不见了!韩大疤脸排开人群,往前头跑了几步,试图追上那只小偷鸟,可是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黄雀已经飞得不见了踪影。
  “破财消灾。破财消灾。”
  “对啊,韩大人你如今可不同以往了。不就是一块玉石吗,又值当几个钱?何必与一只扁毛畜生较劲。”旁边有些闲汉半笑不笑得这么安慰他。
  韩大并不理会这些酸话,眼见着黄雀叼走了自己的护身玉佩,他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对了!那块玉环他是用线栓在脖子上的,怎么会如此轻易就被一只畜生衔去?]这么想着,韩大再次伸手到怀里一摸,发现玉石好端端挂在脖子上。他赶忙取出来一看,玉环倒还是那一块,连上头的刻痕都一模一样,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这玉环不如以前那么莹润……
  出了这么档子事情,韩大便没有杀鸡的雅兴了,他吩咐店里的伙计一声,自顾自进了鸡鸭行的后院。
  杀鸡杀得很精彩的韩大疤脸走了,四周围观的人群便也渐渐散开。
  四郎笑着对店里的活计说:“小哥不必忙活了,都运去有味斋吧。杀鸡杀鸭子这种事情,我们来做就好。再说了,大人们不都讲究吃个新鲜吗?晚上现杀也来得及。”
  那伙计本来心里就不乐意做这样造孽的事,四郎的话正合他心意:“好吧,那我也偷个懒。这就给您都运去有味斋。”虽然觉得韩大疤脸屠宰鸡鸭的手段过于残忍,但是其他人能做的也不过是让鸡鸭死的稍微痛快些而已。
  把将军府订好的食材都一一确认过,四郎便和二哥一起慢慢往回走。刚走到飞虹桥畔的大柳树下,忽然从上头掉下来一只黄雀,正正好落到四郎头顶上。
  四郎没有防备间,被砸得头冒金星。
  ……捡到受伤鸟雀温柔呵护的桥段不该是这样惨烈的开头!
  四郎把那只从天而降的黄雀从头上摸下来,得了,黄雀脖子上还套着从韩大疤脸那里偷来的玉环。
  黄雀受了伤,又拖着对它而言显得十分巨大的玉环飞了这么远的路,饕餮渡给它的那点灵力早就消耗殆尽,此时躺在四郎手里又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四郎再傻也知道这并非普通凡鸟。他望了望二哥,似乎在征求他的处理意见。
  “这是王母身边的黄衣使者,不知怎么流落到这般境地。”二哥凑到四郎身边,一点也不温柔的把受伤的“可怜”小鸟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冷笑道:“活该。”
  “这……莫非是天庭出了什么事情吗?”四郎有些吃惊,实在难以想象王母身边的使者居然会受如此重伤,并且沦落到被凡人宰杀的地步。
  二哥似乎也有些不解,他想了想才说:“黄衣使估计也是为了城中恶鬼而来。”
  “究竟是什么恶鬼呢?居然惊动这么多势力。”
  “哼,你知道蜀帝杜宇亡国的事情吧?蜀国那个从水上飘尸而来的丞相爬回了人间。怪不得会回到江城,那个魔头本来就是荆州人士。”
  二哥看四郎一头雾水,就给他讲了一段巫帝杜宇和卧底丞相的爱恨情仇。
  相传三皇五帝时期,荆州有一个部族首领叫做梁利,似乎因为战败被投入水中淹死,死后变成了水鬼。他的尸体顺着江水飘去了郫县,遇到了当时的巫族首领,蜀帝杜宇。杜宇和梁利聊天,惊喜的发现此人十分有才华。当时巫族正处于大禹治水时期,也面临着水害,而梁利治水很有一套。
  杜宇是巫人,并不在乎梁利的水鬼身份,所以拜他为相。君臣此后十分投契。杜宇甚至运用自己的神力帮助梁利这个淹死鬼死而复生,重返人间。并且不顾群臣反对,把这个从水中而来的男人立为蜀国之后,与他一同共享万里河山。
  说起来本来该是一段君臣相得、美好圆满的千古佳话。
  可惜梁利的死亡和复生都是一场针对杜宇刻意安排的阴谋。杜宇没有经历过巫妖之战以及之后饱蘸巫人血泪的被驱逐史,生而为王的他总归还是太低估天庭和释道两教对曾为天地之主的妖族和巫族的忌惮之心。
  况且,妖族算是选择了蛰伏,可他们巫族却从来没有掩饰过想要卷土重来的野心。
  天庭和地上的王者都忌惮越来越强大的古蜀国,所以特意设计了这么一个圈套。
  之后便是完全的悲剧。杜宇十分信任自己的丞相兼情人,梁利擅长治水,他二人用力决开玉山,开凿三峡,使得蜀民免去水淹之苦。杜宇算是个天真的帝王,经过治水的事情后,他意识到单靠他一人之力不足以保护蜀国子民,于是越发倚重自己的情人。当然,这一切都是杜宇信任的枕边人故意引导他这么想的。
  当时巫人因为繁衍困难,其实蜀国已经是凡人多而巫人少了。利用荆州部落的暗中相助,梁利渐渐积聚了势力,最后顺利宫变,软禁了杜宇。
  可惜梁利没有料到的是,他居然会对巫人杜宇念念不忘,甚至不惜用巫族人的性命相胁,也要将已经反目成仇的杜宇囚禁在身边。也正是因为杜宇的缘故,梁利一而再再而三得对巫族手下留情。后来梁利的野心越来越大,他不愿意再被天庭和中原王朝遥控,转而自立为王,号为开明王朝。
  这件事激怒了天庭,中原王朝奉天之命攻打梁利建立的开明王朝,而国中的巫人都对“害死”了他们国君的梁利恨之入骨。内忧外患之下,梁利很快就再次被杀死了,开明王朝也宣告灭亡。此后,曾经无比强大的蜀国便成为中原王朝的附庸,而那段辉煌灿烂的巫族文明,便默默长埋于蜀郡的泥土深处。
  巫人想要卷土重来的又一次努力失败了。强大的古蜀国灭亡后,道家还特地在青城立教,有蜀山剑侠除魔卫道。群龙无首的巫人只得一退再退,最后退进了滇蜀一带的崇山峻岭之中。
  梁利也没有讨到好处,说起来他不过是巫族和人族征战间的一颗棋子。因为恋人杜宇恨他入骨,宁肯用秘法化为杜鹃,也要离开他打造的黄金鸟笼。
  失去江山和美人的梁利最后成了魔。他自号为鳖灵,为世上所有水鬼之主。当年因为鳖灵这个魔王,天下间的一切冤魂只要进入水中,便可以于三年中找到凡人做替身,从而不经过轮回便可重返人间。
  因此梁利在蜀中建立的鬼城吸引了不少妖魔鬼怪,几乎一度打乱了天地轮回的秩序。不知是邪不胜正,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后来据说梁利最终被蜀山剑侠打败,关进了十八层地狱。
  不过,鳖灵这个魔头毕竟身份来历都很特殊,与天庭和人族多多少少有些联系,当年的事情揭开来,天庭脸上也不好看。最后说是鳖灵被剑侠关进了十八层地狱,其实据陶二哥所言,那也不过是多方力量妥协后的产物。因为鳖灵曾经做过水鬼之祖,所以之后的水鬼都在地狱有了特权——淹死的三年内如果能够找到替身,水鬼就可以提前去轮回转世。
  这一次越挫越勇的巫人又与地狱的厉鬼联盟,他们吃过鳖灵的亏,自然不会理会他的诱惑和示好。但是不知怎么的,还是被鳖灵抓住时机跑来了人间。
  默默听着这段巫族旧事,虽然二哥讲的很平淡,可是四郎还是能够感觉到那段历史的跌宕起伏、波澜壮阔。他也才知道水鬼找替身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渊源在里头。
  如今鳖灵从地狱逃了出来,所以水鬼又可以像很久以前那样,只要拉个替身入水,就能够重返人间了吗?
  今日是“上巳”,难得一个大晴天,在和煦的春日里,洄水河岸不少仕女的车架垂着白色的流苏,在柔婉的春风里轻轻飞扬,里面隐约可见一张张鲜艳明媚的脸庞。长堤上有意气风发的少年纵马飞驰,手中金丸如飞花一般弹射在绿杨坡间;水边有峨冠博带的士族公子曲水流觞,若有谁喝醉了便随意躺倒在垂柳花树下——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而又平和。
  四郎心里却阵阵发寒,他看到河里伸出了无数惨白的双手,要把这些肆意享乐的人拖进水底。一贯清澈的洄河升腾起阵阵黑气,无数的亡灵嘶吼着想要爬上岸来,四郎似乎能够感受到那些水鬼带出来的腥臭和阴寒之气。
  “怎么发抖了?”二哥的声音破空而来,四郎被揽入一个有力的怀抱中。
  于是他面前那些奇特的幻象瞬间全部消失了,四郎轻微的晃了晃头。眼前的江城依旧一派风光明媚、鲜花着锦的安乐之像。
  [难道刚才那副地狱般的景象又是我的错觉?可是一直以来我看到的奇怪景象,纵然似真似幻,但总会在时间的长河里发生,或者曾经发生过,或者未来将会发生,这一次又是哪一种呢?]
  这么愣了一下神,四郎就被面瘫着脸,肩膀上趴着一只小黄鸟的二哥牵着手,带回了有味斋中。
  ☆、71·水鬼面3
  黄昏无声无息地降临了,残阳把鱼鳞状的云絮染出一丝丝血色,天空的景象倒映在水井里,好像是水中也晕染出来丝丝血迹一般。
  伙计王顺路过院中水井的时候,忽然听到里头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水桶不知道为什么在井里摇晃,就好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拨来拨去,撞在井壁上哐当直响。他有些疑惑的走到井边查看。
  井水在夕阳的光晕下被染得有些发红,但是水井深处一如平常般黝黑静谧,散发着丝丝凉意,并没有什么怪异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