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抗力_分卷阅读_8
  他发现自己很想那个人,出於关心也好出於习惯也好,每天睁眼闭眼都是那个人的脸。他有试过去看心理医生,可那群饭桶只会说些让他完全不敢苟同的无用言论,惹得他耐心越来越差,发飙的频率和程度直线上升,差点连殴打医师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其实他本来脾气没这麽暴躁的。就算真的暴躁起来,也只要那个人在身边简单劝两句,陪他坐一会儿,就什麽事都没有了。
  为什麽像舒念这样能让他心平气和的人,就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呢?
  但他也知道舒念是不一样的,从很小开始就这麽觉得了。
  舒念给他的感觉,就像小时候贴身口袋里藏著的一枚糖果,别人完全无法体会,只有他自己才领略得出来的,那种深入又秘密的甜蜜。
  和其他所有人都完全不一样,就像是种色谱上并不存在的新颜色,所以他也不知道该怎麽为它定义给它命名。
  “谢先生。”
  “什麽事?”谢炎闷声闷气地抬眼看了战战兢兢的秘书一眼。昨晚又没睡好,持续失眠让他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大。他听说连续五十天无睡眠,人一定会死,看样子他的命也没剩下几天了。
  “这份文件请您签名……”
  “我刚才不是签过了吗?!”
  “是,但,但是……”
  他不知道他又在瞪眼睛,但最近大家都说他凶暴,他一脸睡眠不足的浮肿,眼圈发暗,哪还有力气对谁凶悍?
  “但您签的是舒经理的名字……”
  靠!
  谢炎忍无可忍把资料夹一摔,真是够了!精神一不集中就会下意识写舒念的名字,这不是鬼上身是什麽?
  “马上去给我订机票!我要去伦敦。”
  “啊?”可怜的秘书还在发呆,“但,但……”
  “但什麽但?!我要去参加後天那场国际会议,还不给我快点?”
  “可那本来是范经理负责的……”
  “他办事不牢靠,我自己去!”
  “啊,是,是!”
  他自己也在伦敦呆过几年,所以毫不费力就找到了舒念的住处,按了两下门铃还没人来开门,他心头火起,干脆恶劣地压住门铃不放,让屋子里的铃声响得跟火警一样。
  敢不在家?敢不在家你就试看看!
  半天总算听到拖鞋磕绊的声音,门一打开,他预备好的破口大骂却全噎在喉咙里了。
  舒念显然是正在洗澡,只来得及套了条长裤匆匆忙忙来应门,赤裸的上身还是湿漉漉的。谢炎几乎能清楚看到他半透明皮肤下高高撑起的肋骨。
  才两个月不到,舒念竟然瘦成这样。
  他心动了一下,一瞬间失了神,只是呆呆望著那个人过分瘦削的脸。
  舒念也在发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似的转身冲进浴室,谢炎正在猜测,却见他拿了眼镜出来,正手忙脚乱地架到脸上,然後又看了谢炎好几分锺,才终於还是不大敢确信似的,试探地叫了一声:“谢炎?”
  “是啊。”
  在见到他之前,谢炎的心情原本算得上复杂,但现在好象那些繁杂混乱的感觉都被瞬间抽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单薄的心疼。
  舒念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好象窘得连眉骨都微微发红了:“你怎麽会……你进来坐……等一下,我……”他急急忙忙又回浴室,出来的时候已经穿上一件有些皱的上衣。
  在谢炎面前不管暴露什麽他都会觉得很窘迫。
  “坐吧,我给你倒点水……”
  谢炎其实在他招呼之前就已经自顾自坐了下来,随意地打量了一下房间,眼光最後还是落在他身上。穿上衣服也一样能看得出来,他真是瘦得太可怜了。
  “你怎麽会突然来这里?也不先打个电话告诉我一声。”他像高兴又像难为情地笑了一下。
  “公司的事,我顺便来看看你。”谢炎轻描淡写。事实上那个倒霉的被胡乱指责为“办事不牢靠”的范经理还是一起来了,所以他现在完全是在假公济私而已。
  虽然不大想承认,但他真的只是想看看舒念。现在看到了,他不得不承认舒念比什麽样的心理医生都要有用得多。他实在是很久没有这麽语气平和过了。
  “你刚到的?吃过饭了吗?”舒念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冰箱里还有点材料,我做点简单的夜宵给你吃……”
  “好啊。”虽然他饱得要死。
  “小念……”看著那个高高瘦瘦的人影在厨房里忙忙碌碌,他只觉得心脏跳动著膨胀起来,几乎把胸腔涨得满满的,他强迫自己只站定在门口,而不会忍不住走过去像以前那样从背後抱住那人的腰,“功课怎麽样?”
  舒念停了一下手,不好意思地擦了一把额头上细细的汗:“还……好。”
  “哦?”
  “……你也知道我英文其实不大好……”舒念慎重地坦白,“听课挺吃力……平时和他们说话,也不是很懂……”
  谢炎一下子觉得自己当初简直蠢透了,居然会把他送到这个语言交流都有严重障碍的国度来。舒念早就错过学习语言的年龄了,在这种地方,不要说念什麽要命的经济学硕士,就连日常生活都成问题。
  自己一时头脑发热,竟然不顾一切动用力量办了手续,硬是把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丢到这里来……
  他在这里,和一个聋哑人有什麽区别。
  心里一阵疚痛。
  舒念偶尔打几通电话回来,也从来没有为这个诉过苦,而他只顾著自己,竟连这麽明显的事情都忽略了。
  “这两个月,过得怎麽样?”
  “还好。”舒念又是点点头,专注地盛出锅里的东西。
  谢炎望著他明显缺乏血色的侧面,有些不敢去想象他这两个月是怎麽过的。
  “小念。”
  “恩?”
  “过两天就跟我回去吧。”
  舒念转头看著他,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似的眨了眨眼睛。
  “你在这里根本语言不通,还是跟我回去吧。”
  舒念有点烦恼又有点迷惑地笑笑,眉毛轻蹙了一下,这种表情让他的脸非常惹人心疼:“不是说如果拿不到学位,就不要回去了吗?”
  谢炎只觉得心脏一阵抽痛:“不用了,这个学位……”本来想说“这个学位根本不必要”,但马上意识到这麽说的话,就摆明了自己那时候是找借口把他赶出谢家,只好勉强咽了回去。
  他从舒念略略放大的眼珠里清楚看到自己的失态。
  “你慢慢来,一定能很快拿到的。”
  舒念朝他笑了笑,那种宽容的,自欺欺人的,许愿般的笑容。
  面前这个温和地倔强的人,谢炎实在很想一把抱住然後用力压在沙发上,像小时候常做的那样,边享受他微弱的挣扎边用自己喜欢的方式来惩罚他的“不听话”。但现在他们都已经长大了,很多东西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小念,晚上我在这里过夜吧。”他近乎无声地开口,有点按捺不住自己想和他相处的欲望。
  舒念意外地望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但把卧室的床整理好,按他的习惯铺得整齐以後,舒念自己却抱著条毯子往客厅走。
  “小念?”他很惊讶,但舒念更惊讶於他的惊讶:“怎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