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3)
  宋大夫亲口说的,除非他扯谎。侍卫小心翼翼道:属下办事不力,请殿下责罚。
  三更时分,往常病人早已就寝,今日兴起作画,搁笔后困意浓重,但一听见镇千保被擒和宋慎负伤的消息,困意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瑞王停下脚步,站在花瓶旁,俯视红彤彤的糖葫芦,平静道:事出突然,你们虽然敌不过,但尽了全力,无罪。起来吧。
  多谢殿下宽容!侍卫如释重负,站起,恭敬问:镇千保被抓去了庆王府,下一步,您看应该怎么办?
  瑞王再度踱步,步伐有些急,沉思片刻后,吩咐道:尽快探明情况。查一查平南侯的反应,镇千保是侯府的暗卫头领,狡猾多端,从中煽风点火,其实,本王并无针对平南侯之意。
  是!侍卫躬身领命,属下马上去办!
  瑞王叫住下属,且慢。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瑞王缓缓道:江湖门派,鱼龙混杂他停顿,斟酌措辞。
  江湖嘛,是非之地,自然多是非,譬如南玄武弟子,要么卷入贪污案,要么卷入凶杀案,今儿叫张三,明儿叫李四,忒不安分,令人难以摸清来历。王全英忌惮摇头,心思一动,狐疑问:
  哎,那么宋大夫,真是叫宋慎吗?该不会学他师兄师姐,也用假名闯江湖吧?
  侍卫嘀咕答:难说。
  瑞王愣了愣,叹道:不无可能。他考虑一番,严肃叮嘱:顺便问一问宋大夫的伤势,叫他痊愈后务必来一趟,本王有些事,要当面问他。
  遵命!
  去吧。
  侍卫退下,暖阁内仅剩主仆二人。
  半夜了,殿下快歇息,身体要紧呐,万事明天再处理。王全英上了年纪,精力撑不住,频频打哈欠。
  瑞王若有所思,踱来踱去,几次停在门边窗前,最终在老太监的催促下走向床榻,躺着继续思考,许久才入眠。
  翌日清晨
  大雪天,凛冽北风横扫都城,滴水成冰,暖阁内却日夜温暖如春。
  瑞王平躺着,一贯浅眠,隐隐约约听见了议论声:
  哎呀,融化了。
  暖阁热全融了。
  糖稀把花瓶弄脏了。
  赶紧扔啦!擦干净桌子,换个新瓶子来插花。
  融了?扔了?
  瑞王被吵醒,疑惑坐起,掀开帐子望了望,怎么了?
  殿下?
  两名侍女和两名小太监疾步近前禀告:暖阁里热,糖葫芦的糖稀融化了,弄脏了花瓶和桌子,您的画作上也有几点糖汁儿。
  瑞王刚醒,有些迷糊,下意识想留着它,遂带着困意说:暖阁里热,拿出去搁一会儿,不就冻结实了?
  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您的意思是留着?
  瑞王昨夜操劳且没睡踏实,轻声答:留着,画还需照着它上色。
  是。下人依言行事,擦干净糖稀,把露出山楂的光秃秃糖葫芦插在雪地里,待冻硬了,配上相同的鲜花重新插瓶,放回原处。
  早饭后,不消瑞王过问,亲信主动禀告:
  据探,庆王府的人连夜把镇千保押走了,暂不知关在何处。宋大夫不仅受了剑伤,内伤也不轻,正在庆王府养伤。至于平南侯,他似乎还不知道昨晚的事儿。
  瑞王停下喝茶的动作,内伤?性命要不要紧?
  属下没见到人,但、但目前肯定是活着的。
  瑞王皱着眉,须臾吩咐:再探。
  是!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十天过去了,至月底,宋慎仍未登瑞王府的门。
  而那八串糖葫芦,一直没扔,管事无奈派专人管理:裹上糖稀后,一旦发现将融,立即拿出去冻硬,每天精心配上不同的鲜花,供病人作画,排解烦闷。
  一晃眼,十一月了。
  外面下着鹅毛大雪,瑞王惯常在暖阁内,轻袍缓带,蘸了蘸颜料,心不在焉地给画作上色,忽然,啪嗒~轻响,一滴鲜红糖汁落在了宣纸上,白纸红点,格外显眼。
  又融了?
  瑞王盯着糖葫芦看了半晌,深吸口气,画笔一撂,扬声道:来人!
  殿下有何吩咐?
  瑞王严肃道:备车,本王要去一趟庆王府,看望兄长。
  作者有话要说:  庆王:四弟竟冒着鹅毛大雪来看望我?真令人感动!
  第17章 探望
  当瑞王的车驾停在庆王府门外时,门房着实吓了一跳,小厮飞奔入内禀报,管事火速出来迎接。
  见过殿下。
  随从掀开车帘,搀扶瑞王下车。瑞王裹着厚实大氅,刚站定,凛冽北风与雪花齐扑面,冻得人一个激灵,温和说:都起来,无需多礼。
  谢殿下。天冷,您快进屋里暖和暖和,请。管事躬身引路,歉意告知:难得您大驾光临,但不巧,今儿一大早,我们殿下带着九殿下进宫给长辈请安去了,如果宫里赐饭,可能得午后才回来。
  三哥带九弟进宫了?小九又出宫玩了?瑞王拾级而上,跨进兄长府邸门槛。
  是,九殿下时不时就出来住两天。您若是有急事,小人马上设法禀报,提醒殿下早些回府。
  瑞王摇摇头,不必。本王并无急事,只是来看望兄长而已。
  原来是这样。您慢些,雪天路滑,小心脚下。
  大群随从簇拥贵客,小心搀往暖阁,管事抽空吩咐手下:瑞王不仅是贵客,还是稀客中的稀客,与咱们殿下一向极要好,咱们必须用心伺候!熏笼手炉脚炉,热茶热汤热饭,客房也赶紧布置妥当,立刻去办!
  哎,明白!小厮丫鬟分头忙碌,唯恐怠慢了尊贵病弱的稀客。
  一行人沿着长长游廊前行,走着走着,游廊尽头忽然出现一个穿红袄的妇人。
  妇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妆容妩媚精致,拎着一个食盒夏莉眯起眼睛望了望,认出来客后,无视管事示意回避的手势,不退反进,果断靠近,笑吟吟福了福:
  民妇见过瑞王殿下,给您请安!
  虽然仅见过一面,但瑞王对此妇人印象颇深,停下了脚步。
  与上次相比,殿下的气色好多啦,一看便知身体大安,真是可喜可贺!夏莉有心接近,恭敬中透着些许自来熟,深谙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之道,又屈膝福了福,民妇给您贺喜。
  南玄武的弟子,专门练过口齿吗?师姐弟能说会道。瑞王莞尔,明知故问:你是宋大夫的师姐吧?为何会在这儿?
  民妇正是,殿下过目不忘,好记性啊!夏莉拍完马屁,举高食盒,叹气告知:民妇的师弟受伤了,行动不便,幸得庆王殿下收留,暂住养伤。
  众多下人旁观,瑞王不动声色,继续明知故问:宋大夫受伤了?要紧吗?
  唉,伤得不轻。夏莉抱着食盒,透露道:不然,以他的性子,断不肯踏实休养,早四处溜达了。前几天他念叨,说想去一趟贵府,给您请个平安脉,但内伤未愈,行动实在不方便,所以才没去成。
  瑞王一听,不禁笑了笑,难为他了,自己受了重伤,还惦记着病人。
  大夫应该的嘛,分内职责!
  瑞王看着对方提着的食盒,你这是要给他送东西?
  夏莉揭开食盒,刚煎好的药,和两样点心。
  瑞王掸了掸披风领子上落的雪花,顺理成章道:宋大夫医术精湛,治病有功,他受了伤,本王得去看一看。
  哎呀,怎么敢当?怎么好意思麻烦您?夏莉意外之余,心思悄转,嘴里婉拒:万万不可,没得折煞了民妇的师弟。
  瑞王直接迈步,下令:带路。
  夏莉年逾不惑,第一次认识年轻俊逸的尊贵皇子,不由得十分热情殷勤,唉哟,太折煞人了!这边请,慢点儿,当心台阶。
  哎?殿下,殿下!这、这
  庆王府的管事呆了呆,无措尾随,频频朝夏莉打手势、使眼神,始终被无视,气恼暗忖:老妖妇,你勉强算是客人,为什么不安分?竟和我们抢着出风头?可恶!
  不久之后
  瑞王一行踏进客房时,宋慎正坐在窗台上,身穿天蓝武袍,俊朗英挺,背靠窗格,一腿屈起,另一腿垂着,腿长,稳稳踩着地面。
  伤患左手握着巴掌大的一块木头,右手握刻刀,窗台下铺了一片木屑。
  鹅毛大雪,窗却半敞,寒风阵阵,刮得木屑翻飞。
  小师弟!
  夏莉人未进门,声音先飘了进来,兴奋告知:瑞王殿下屈尊纡贵,特地来看你,赶紧咦?怎么又开窗?她进门一望,登时皱眉,忙把食盒放在桌上,迅速关窗,你在养伤,不能受寒。
  宋慎扭头,看着瑞王,讶异下了窗台,屋里太闷,我透透气。
  这么个透气法,早晚着凉!夏莉如同女主人,热情招呼:殿下,坐,快请坐。
  宋慎慢慢走向病人,草民宋慎,给殿下
  免礼。瑞王摆摆手,定睛打量行动不如以往利索的大夫,抬手示意:坐下说话。你的伤,怎么样?
  多谢殿下关心,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瑞王松了口气,这就好。
  宋慎落座,把雕了一半的木料和刻刀放在桌上,既纳闷又不赞同,大冷雪天外出,你的身体受得了吗?
  是啊,我为什么要冒着大雪外出?瑞王一边屏退闲杂下人,一边迟疑颔首。其实,他被冻得有些难受。
  宋慎仔细观察病人气色,把手伸出来,我把把脉。抱歉,因为受伤的缘故,大半个月没去看你,之前都是听其他大夫转述脉象
  夏莉一惊,打断并嗔责:什么你呀我的?面对殿下,说话也没规没矩,不像话。请殿下莫怪,他生性大大咧咧,绝非故意不敬。
  无妨,私底下不必拘礼。瑞王不仅不介意,反而提醒:你先服药,不用急着把脉。
  来,快喝!夏莉把药递给师弟,随即把糕点摆在桌上,朝瑞王推了推,毕恭毕敬,这是民妇亲手做的点心,南境风味,桂花糕和藕饼,您要是不嫌弃,尝尝?
  瑞王瞥了瞥,正欲开口时,宋慎已把药一饮而尽,无奈注视明显套近乎的师姐,隐带告诫道:好了,别忙活了,殿下的饮食有专人打理,平日从不随便吃东西。
  啊?夏莉讪讪的,旋即添茶,那,您喝茶,喝茶。
  瑞王温文尔雅,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品茶。
  宋慎余光一扫,猜测难缠皇子必将询问镇千保一事,暗忖:啧,现在看着文弱,待会儿肯定找我麻烦,这回,指不定怎么翻脸
  宋慎想了想,朝师姐使了个眼神。
  掌门师弟的意思,夏莉不敢无视,虽恹恹,却识趣,师弟,你好生给殿下号脉,晌午了,我去厨房看看你的药膳。
  有劳师姐。
  客气甚么,应该的!夏莉朝瑞王行了礼,慢腾腾离开。
  咔~一声,门被侍卫虚掩上了。
  房中仅剩两人,病人与伤患对坐,互相严肃打量,沉默对视
  作者有话要说:  你瞅啥?
  你又瞅啥?o(* ̄︶ ̄*)o
  第18章 争执
  两人对视,气势谁也不输谁。
  瑞王稍作思索,先发制人,严肃问:那天夜里,本王派出去抓镇千保的人手,你为何阻拦?
  宋慎早有准备,不慌不忙答:哪里是抓?分明是抢。当天夜里,镇千保图谋加害无辜,我碰巧撞见了,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施救时险些丢了性命。镇千保是我一力活捉的,谁知,你的手下突然冒出来,张嘴就要接手,不是抢,是什么?
  瑞王欲言又止,被噎了一下,黑白分明的眼睛定住了。
  未免太欺负了!宋慎作气愤状,锋利刻刀在右手五指间灵活转动。
  出师不利瑞王定定神,不悦地皱眉,你明知本王需要用一用镇千保,为什么不先把人送到瑞王府?事办成之后,本王自会将他交给兄长,绝不会扣留。
  想都别想!师出同门,镇千保肯定能看出我制的药有问题,把他交给你,岂不等于自找麻烦?
  居然有那回事?我并不知情。宋慎一副惊讶的样子,语含歉意,唉,如果早知道殿下的意思,我一定先把镇千保送去瑞王府。
  瑞王盯着在对方指间翻转的刻刀,板起脸,你明明知情,却装傻充愣,好大的胆子。
  开弓没有回头箭,宋慎决定揣着明白装糊涂到底,草民不知。
  当真不知?
  宋慎诚恳答:实在不知。
  你瑞王又被噎了一下。
  养尊处优的天潢贵胄,极少与人争辩,更别说争执了,发觉对方耍赖,不禁生气。然而,檀裘毛领衬得他脸庞玉白,目若朗星,文雅有余,威严不足,威慑不住对方。